第71章 ·71(1 / 2)

“陣平,等一下。”

賴川黃泉喊住玄關處換好皮鞋的男人。她小跑兩步停在鬆田陣平麵前,仰頭定定看著麵前的男人。

鬆田陣平隨手戴上已經被用到舊的黑色墨鏡,雙手插兜:“怎麼了?”

賴川黃泉抬手把長發捋至耳後——萩原研二殉職後,她已經很久沒有再打扮過。

不再穿精致漂亮的小裙子,不再化妝,隻偶爾在一些重要的日子用鮮紅的唇釉點綴自己。曾被保養到極致的烏發也不複往日光彩,隨意地散落在肩頭或背脊。

賴川黃泉仰頭看向鬆田陣平,嚴肅認真:“去搜查一課吧。”

“什麼?”

鬆田陣平一愣,下意識問出聲。他聽清楚了,但他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賴川黃泉淺淺一笑:“我知道的,你一直想親手逮捕害死研二的炸彈犯。他剛走的頭一年你向警視廳提交過轉課申請,隻是被駁回了。”

但接下來兩半年,鬆田陣平都沒有再申請。賴川黃泉打聽過,他如果在這個時候轉去搜查一課,職位和工資都一定會大降級。

鬆田陣平不大會照顧人,愛和嗬護都太過笨拙。每次賴川黃泉哭,他除了隔著一床被子、一堵牆,隱在黑暗裡無聲陪伴,偶爾在被發現時給一個沉默的擁抱,什麼都做不了。

也許可以帶賴川黃泉到處走走,帶她去看北海道融化在溫泉霧氣中的皚皚大雪,去奈良撫摸小鹿的角,去大阪看他不大能感興趣的寶塚劇……但優質的物質生活需要錢作為前提。

鬆田陣平需要機動隊隊長這份職位帶來的經濟收益。

賴川黃泉不擅長推理,但多多少少還是繼承了賴川先生的頭腦,她已經猜到鬆田陣平不再提交轉課申請的原因。

“陣平,”賴川黃泉拽住鬆田陣平的領帶左右調整,小臂環過他的脖子調整白襯衣的後領,“領帶歪了。”

“唔,謝了。”

鬆田陣平瞬間繃緊下顎線,不太習慣這個距離。雖然偶爾也會擁抱,但嗅到鼻尖淡淡的花香洗發水味,他還是滾著喉結,下意識仰起下巴。

賴川黃泉為鬆田陣平整理好衣領,順勢環住他的肩:“陣平,去搜查一課吧。你已經照顧我夠久了,該去做你想做的事了。”

鬆田陣平做夢都想親手抓到害死萩原研二的炸彈犯。他弓著腰,抬手緩緩扣住賴川黃泉的背脊:“嗯。”

賴川黃泉身子前傾,溫順地被鬆田陣平攬進懷裡:“如果是擔心錢的事,我研發的轉軸設計已經獲得專利了哦。所以放心去吧,我任性了這麼久,也該你任性一回了。”

她彎起眉,目光中蕩開星星點點的溫柔:“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吧,陣平。”我不該成為你的絆腳石。

鬆田陣平再次滾動喉結,瞳孔顫動,思緒萬千。他緩緩道出一個“好”字,鬆開懷抱轉身準備去警視廳上班。

“我走了。”

“好,今天也要注意安全哦,我等你回家。”

“嗯。”

手握住門把轉動半圈,鬆田陣平把門推開一條細縫,卻倏然頓住動作。淺金色的光順著門縫傾斜著灑進幾排光柱,鬆田陣平安靜地立在門前,眸色緩緩下沉。他擰緊眉頭,揣在褲兜裡的左手緊緊攥成拳頭。

賴川黃泉微笑著歪頭,她疑惑不解,但也隻是一言不發地站在鬆田陣平身後,注視向他寬闊的背脊。

“怎——唔!”

隻來得及吐出一個單音,賴川黃泉被倏然摟住腰,呼吸和未來得及說完的話全被堵了回去。散落在背脊的長發掃過鬆田陣平的手背,癢癢的似指腹輕輕摩挲著肌膚。

賴川黃泉趴在鬆田陣平懷裡被迫踮起腳尖,手指抵住他的胸膛。

好一會,鬆田陣平才放手。

呼吸終於恢複順暢的女人抬手遮住發紅的唇瓣,眨巴著眼半天沒反應過來。她回望向麵前的男人,一雙杏眼蓄著無辜茫然和一些彆的情緒:“你……”

鬆田陣平沒給賴川黃泉發言的機會。他步履匆匆轉身大步離開,隻留給賴川黃泉合攏的房門,和充斥在玄關乾燥到叫人發熱的氣息。

賴川黃泉垂下視線沉默片刻,轉身拐回房間,坐在沙發上盯著窗外透亮的天空發呆。盛夏的光有些刺眼,賴川黃泉喜歡被陽光灼燒皮膚的感覺,這是那個人的擁抱外,唯一能讓她溫暖的東西。

樓下,匆匆忙忙逃離現場的男人用力拉上駕駛座的門。他扣緊安全帶,才如夢初醒般握拳在方向盤上砸了一下。

鬆田陣平閉上眼緩緩吐息,隨即踩著油門緩緩駛離停車場。被他架在空調出風口的手機屏幕亮起,是賴川先生發來的信息。

——「上次問你的事,想好了嗎。」

三年半前,鬆田陣平接走賴川黃泉時,賴川先生曾給過鬆田陣平一張銀行卡,說是作為照顧賴川黃泉的感謝。裡麵的錢可以隨便使用,不管是用於照顧黃泉,還是用於生活,或是用於鬆田陣平本身。

但鬆田陣平沒有收。他扶著天橋邊的金屬柵欄,冷冷道:“既然想賠罪,為什麼不親口告訴她呢。”

賴川先生沒有回答。他一頭烏發花白斑駁,清明的眸子深處也釀著曆經風雨後的滄桑,似一缸陳年老酒。短短三年,他老了太多。

鬆田陣平繼續道:“你偶爾會出現在我家樓下,是在看黃泉吧。”隔著簾子,透過那扇緊閉的玻璃窗去思念賴川黃泉。

賴川先生沉默著垂下視線,用右手摩挲起左手拇指。半年前他左手手指骨折得厲害,現在一遇到陰雨天就會痛。

良久,他才擠動唇瓣,聲音沙啞顫抖:“我不敢見黃泉,也不配見她。”

鬆田陣平沒有說話,兩人間隻剩下他點燃嘴邊的香煙時的哢嗒聲。注意到賴川先生看過來的目光,鬆田陣平吐出口煙圈:“我不在黃泉麵前抽煙。”

“不,我隻是想說謝謝,”賴川先生緩緩道,“如果不是你,我現在甚至連隔著巷子遙遙眺望黃泉的資格都沒有。”

這三年多,賴川先生時常和鬆田陣平聯係,向他打聽賴川黃泉的近況。偶爾也會坐在鬆田陣平身側低聲絮叨,像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子。

“那丫頭討厭吃胡蘿卜,小時候一吃就哭,明明是這麼有營養的好東西。”

“她每次換季氣溫驟變就感冒,這幾天辛苦你多盯著點,讓她多穿兩件。”

但每次鬆田陣平問他要不要去看黃泉,賴川先生就會止住所有聲音,盯著遠處的樹和風出神。

賴川先生的回答永遠都是那句話:“我有何臉麵見她。”

最近一次見麵,賴川先生在離開前曾認真詢問鬆田陣平:“你打算和我女兒結婚嗎?”

警察也好,普通公司職員也罷,隻要黃泉能開心,賴川先生都不會再阻止。他會大力支持,並真誠地向他們送上祝福。

但不管鬆田陣平願不願意,賴川先生都不會去強求。他已經計劃好要轉贈鬆田陣平一套麵積不大但地段優質、結構好的房子,算是報答鬆田陣平的恩情。是租是住,全隨鬆田陣平的意。

鬆田陣平沒有回答。

即便是現在,他也沒能找到問題的答案。

下班時,鬆田陣平車子裡坐了好久。車載煙灰缸裡堆滿煙灰和碾壓過的煙蒂,他咬著半截煙看向上方亮起燈的公寓。

鬆田陣平的買的房子樓層偏高。隔著白色紗簾,他偶爾會看到賴川黃泉模糊的身影從窗台邊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