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卿卿總是來陪我。”
顧雪庭斜倚著彌勒榻,麵容沒什麼血色,卻依然笑意溫柔,輕輕地摸了摸桃卿的頭發。
桃卿衝他甜甜一笑:“師兄說的哪裡話,你總是如此照顧我,我卻不能為你做什麼,應當是我感謝師兄才對。”
顧雪庭莞爾:“誰說卿卿不能為我做事?有一件事我卻要拜托給你,隻有你能做。”
“師兄請講。”桃卿認真地聽著。
“喚我一聲‘雪庭’。”顧雪庭嗓音低沉,指尖曖昧地撫過桃卿的眼尾,飽含著誘惑,“如何?”
桃卿驀地紅了臉,輕聲喚道:“雪、雪……”
他停頓良久,卻不知為何怎麼都叫不出來,好像有什麼念頭阻止著他,讓他覺得自己不該這麼叫,否則就是犯了忌諱。
“對不起,師兄,我不不好意思這麼叫……”他充滿愧疚地說。
“不要緊。”顧雪庭聲音溫和,不動聲色地安撫他,“日後改口也不遲,什麼時候你能叫得出來,再叫我的名字吧。”
“多謝師兄。”桃卿小聲道。
“不必和我見外。”
顧雪庭張開雙臂,哄著桃卿:“來,卿卿,過來,到我這裡。”
桃卿乖乖地走了過去,任由顧雪庭將他抱在懷裡,低頭親吻他的額頭。
他輕輕攥住顧雪庭的衣襟,臉色微紅,卻不是對顧雪庭有所動心,僅僅隻是被關係很好的師兄親近感到不好意思而已,換成是孔致親他也一樣。
就算他知道自己將來可能會和顧雪庭結為道侶,也曾經努力過,可無論如何他就是沒法對顧雪庭產生任何旖旎的心思。
顧雪庭將他擁在懷裡,低頭輕嗅他頸間的香氣:記“你身上的草木氣息變淡了。”
“因為我換了香露。”
桃卿神色不太自然地撒著謊,其實這是因為九郎不在宮中,他才失去了這股和他糾纏已久的草木香氣。
顧雪庭淡淡一笑:“還是你本身的桃花香氣好聞。”
而這股令人厭惡的草木氣息也即將消失不見了。
這一晚桃卿沒有留宿清虛殿,因為承載著眾多弟子的魔舟就要返回宮中了,他打算前去迎接莫不臣。
說來桃卿有些生氣,因為莫不臣已經有半個多月的時間不曾和他發過傳音了,但轉念一想,他又覺得也許這其中有什麼誤會,也許是九郎情況凶險,不慎弄丟了傳音符,才沒法和他聯係,這也是情有可原的。
如果不是這種情況,那他就等著耳朵被揪下來吧!
桃卿氣呼呼守在雲台邊等著,一炷香的時辰後,魔舟降落,弟子們漸次走出,見到桃卿紛紛一怔,臉色或多或少都不太好看,下意識地回避著桃卿的目光。
直到路貞憐最後走出魔舟,桃卿都沒看到莫不臣的身影,他連忙拉住路貞憐,向她詢問道:“貞憐,你認不認識九郎?他人在哪裡,怎麼不見他回宮?”
“……”路貞憐張了張紅唇,嬌美的麵容流露出悲哀和不忍之色,不知該如何對桃卿說實話,“九郎,九郎他……”
“你快說啊!”
桃卿突然心慌起來,焦急得聲音發顫:“你彆嚇我,貞憐,你快說九郎他怎麼了?”
“他……他沒入黑沼之中消失不見了,無論我們如何拚命去找,卻始終找不到他,再次浮出沼麵的隻有他的儲物袋……”
路貞憐紅了眼睛,自責不已地說:“抱歉,小師叔,是我們對不起你,更對不起九郎,我們……”
桃卿的麵容驀地褪儘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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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出峰,地牢深處。
莫不臣渾身血汙,雙臂被長滿尖刺的黑鐵藤條綁在架子上,每根尖刺都深深地紮進了他的手臂裡,並蘊含著惡毒的陣法,使他流血不止。
他懸空的雙腳下麵凝聚了一灘腥紅的血,更多的鮮血正順著破爛的衣擺流淌下來,自孔致的化身將他帶入地牢後,這個刑罰他已經受了足足三天。
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血腥氣,莫不臣渾身劇痛,表情卻依舊安靜淡漠,好似一尊無知無覺的人偶。
他靜靜地等待著,直到外麵響起腳步聲,顧雪庭穿著一身黑色道袍,打開牢門來到了他的麵前。
自心疾複發後,顧雪庭的身體時好時壞,時至今日他的氣色依然很差,狀態竟比莫不臣看著還要差些,卻不妨他露出森冷的目光,高高在上地打量著莫不臣。
良久,他露出一抹極淡的笑意,對莫不臣說道:“你絲毫不驚慌,是因為你認識我,這才不肯向我示弱,對嗎?”
莫不臣沒有否認,開口叫他:“顧雪庭。”
“果然,你知道得很多。”顧雪庭說,“我從未在弟子麵前露出過真容,你是如何認識我的,是不是卿卿對你說了什麼?”
莫不臣垂下眼睛一言不發,聽到桃卿的名字,心中自然而然地想著,不知道桃卿有沒有想他。
“你甚至知道記我在卿卿的臥房中放置了留影石,在和卿卿親密後,故意來到留影石前向我示威。”
顧雪庭聲含笑意,眼神卻晦暗至極:“當時你是否預料過自己會有這麼一天?”
莫不臣實話實說:“料到了。”不如說這一切都是他有意引導的,“我知道你想殺我,但無所謂。”
“你不怕丟掉性命?”
“不怕。”
莫不臣琉璃般的眼眸純淨而澄澈,淡漠地望向顧雪庭,尤其是他元神上的情絲,它們正變得越來越色澤烏黑,形狀扭曲可怖:“因為我喜歡桃卿。”
“他也喜歡我,否則不會甘願幫我解除情熱。”
“我和桃卿兩情相悅,他不會喜歡你,因為他隻把你當做可敬的師長,你如兄如父,卻永遠不是他心愛的情郎。”
“夠了!”
顧雪庭厲聲打斷他,唇邊滲出一絲鮮血,身形搖搖欲墜,紅著眼睛扶住牆壁,才強撐著沒有倒下去。
莫不臣的一席話正好刺中了他最痛苦的內心,這段時日來他又何嘗沒有察覺,哪怕是在夢裡,他似乎依然沒有辦法扭轉卿卿的想法,卿卿最喜愛他,卻也隻把他當成最喜愛的師長,對他生不出絲毫情愫。
莫不臣冷眼旁觀著他的痛苦和掙紮,繼續說道:“就算我死了,桃卿也不會愛上你,你這一生都隻能是他敬重的尊長。”
“一生都隻能是卿卿的尊長?”
顧雪庭擦去唇邊血跡,冷笑一聲,抬眼望向他:“你如此斷言,我卻偏要讓你親眼看到你錯得多麼荒謬,我會成為卿卿心愛的道侶。”
他取出一把寒光凜冽的短刀,抓住莫不臣的兔耳朵,狠狠地向後拽去,莫不臣便不得不仰起臉,將雙眼暴露在散發著寒意的刀尖之下。
“隻不過當你親眼看到時,你的眼睛就不歸屬於你了。”
刀尖順著眼尾向眼眶內部剜了下去,莫不臣的眼前被血色籠罩,一陣劇痛傳來,接著他的左眼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通過右眼他可以看到,他的左眼球被完整地剜了下來,鮮血淋漓地躺在顧雪庭的掌心之上。
“接下來是你的右眼。”
顧雪庭身體虛弱,握刀的手卻極穩,對準莫不臣的右眼眶,毫不猶豫地將短刀劃了下去。
同樣的疼痛再度傳來,溫熱的鮮血從黑洞洞的眼眶中流了下來,這下莫不臣徹底看不見了。
他默默地承受著失去雙眼的劇痛,不知為何,竟突然想起了桃卿。
他很想念桃卿溫柔撫摸他兔耳朵的指尖。
倘若桃卿知曉他失去了眼睛,他會心疼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