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喜宴, 屋內屋外一片通紅喜慶。
兩頂花轎從不同的方向抬進村,麵對麵地安置在新郎家的門口。
“我下轎也步履輕輕
滿座驚聞進門兩嬌妻
他心道和該妻妾同行
貪著三人也鴛鴦比翼”
官橋橋被擠到了緒桃旁邊,瞥見她始終背著一個不知道死活的男人, 長得倒還算好看。喜堂裡的人寂靜了下來, 但是不妨礙村裡人擠著看熱鬨,官橋橋比緒桃個頭矮點,就忍不住在她耳邊墊著腳哼唱了兩句:“你聽過《羅刹鳥》嗎?之前我同學推薦給我的,講的就是一種精怪, 化身成新娘子。新郎掀開轎簾看到了一模一樣的兩個人, 心裡有了貪念, 想三人一起洞房。”
她提到同學的時候頓了一下, 似乎想不起來自己一個陰陽師家族的大小姐哪來的同學。之後又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不和諧的內容臉紅了起來:“後來洞房裡麵傳出來一聲慘叫, 大家才看見新人雙雙躺在床上,一隻怪鳥銜著新人的眼珠從房裡飛了出來。”
不過王家的洞房裡顯然不會鬨出什麼事來, 因為還沒有拜完堂,禮堂裡麵就已經吵了起來。
新娘子剛剛拜完一拜起身正準備二拜高堂, 聽到外麵的動靜就忍不住一把掀了蓋頭,露出一張清純秀美的臉來:“王秋生你這是什麼意思, 不是你自己到我家求親的嗎!”
她長得白淨, 看得出平時說話就輕聲細氣的,這個時候雖然有些氣急但是也沒什麼威懾力,反倒是急的自己兩個眼眶通紅起來。
王家村是個山村,一開始穿過來的時候緒桃她們還有一瞬間以為是穿到了古代。但是這裡幾乎每家都裝了電燈, 也還有幾家擺了黑白彩電的。
新郎和新娘從前就是同學, 不過王秋生從前訂了娃娃親,接了兩次婚又死了兩次老婆。新娘秀娟兒家裡也是一言難儘。算命的說兩個人八字配,兩人私底下也相看了幾次, 都是滿意的。
因此這會出了這種岔子,秀娟兒性子軟糯說不出話來,她寡嫂卻不願意忍氣吞聲,扯著秀娟兒的胳膊就對著王秋生的老娘發起難來:“拜什麼拜,王阿婆,我怎麼不知道王家那麼威風,這個年代了還跟以前官老爺一樣講究三妻四妾,那我們秀娟兒先進門算是大老婆嗎?”
王家村祖上是出過一個官老爺的,隻是後來被抄了家,似乎又因為惹上了什麼仇家,慘叫聲響了一天一夜,一家人全部死絕了。
在這兒講官老爺就是罵人的話,王阿婆也不是什麼良善人,若是平時一定當場就要罵回去。但是秀娟兒這個媳婦她是滿意的,一來算命的說兩個孩子八字合,她兒子克妻,過了這個村可能就找不到老婆了。而來雖說秀娟兒命硬,但是現在沒爹沒娘又死了哥哥,家產和嫂子對分,那嫁到自己家裡不是任由自己拿捏。
不過她也沒給對方好臉色看,隻是繃著臉:“李家嫂子彆急,我先出去看看。”
她拿捏著婆婆的架勢便走了出去,王秋生也捏了捏媳婦兒的手。都已經跨了火盆自然就是他家的人了,秀娟兒長的也不錯,看著也好生養,他是很喜歡她的溫柔淑順的。
新郎官的捏著新娘子的手說了兩句好話,外人自然是聽不到小夫妻說了什麼的。
擠在前排的梁博卻能看到一身紅色的新郎官眉眼溜溜的像老鼠一樣四處亂轉,眼神向外瞥了不知道有幾眼。
“切,”小少爺向來不知道什麼叫做收斂,扯著旁邊一臉神神叨叨的卦師就說了起來,“我媽說了讓我千萬不能做這種三心二意的男人,老婆以後是要給你生孩子的,不能對老婆一心一意好小心以後生了孩子沒有屁o眼。”
他嗓門實在不小,雖然村裡人平時也沒少說粗話,但是還真沒有幾個人會那麼沒有眼色在新人麵前說這個。
倒是擠在禮堂外麵的迷妹官橋橋耳尖地一下子聽到了裡麵的動靜,一把扯住了緒桃滿眼感動:“桃桃姐雖然梁博哥哥有點莽但是他真的好man啊對不對啊!!你懂我的吧!”
……
緒桃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微笑了一下,狠掐了徐少言一把,也該上線了吧為什麼非要她自己承受這些?
這群人裡麵看著唯一穩重(沉默話少)的卦師薑秋自顧自地拋了一枚銅錢,專注地看了一會兒,薄唇輕啟吐了三個字:“桃花煞。”
……
雖然聽不懂是什麼意思,但是聽著就不是什麼好話,男方的家屬再也忍無可忍,拉著幾個不請自來的客人便從人群裡麵扯出來:“你們是不是跟外麵一夥的,你們是來搗亂的吧?!”
抬李家花轎的人也一臉懵逼,原本還以為這幾個是李家的客人,不過好歹也一起走了一路,便七手八腳地上來解釋了起來。
這邊都是李家的親友,原本王家村的人隻想找幾個外鄉人的麻煩,看得就是他們一個個年紀都不大沒有依靠,結果李家人一動,王家親友本來就心虛,自然覺得他們是在借機找事,一個個也都緊張地用眼睛在院子裡麵找起家夥來。
一瞬間喜堂裡麵的氣氛便劍拔弩張。
最後還是官橋橋站了出來,現場給他們表演了一個紙片大變蟒蛇,又讓梁博表演了一個徒手碎大石,看熱鬨的村長才想起來前幾天因為王老太太去世的事情寫了求救信,趕緊把大家安撫了下來。
外麵還有一群人辦喜喪喝酒宴,老太太的屍體就從靈堂不翼而飛了,大家一提這事就有些莫諱如深,她家懷了孕的兒媳婦也來參加了喜宴,但是剛剛肚子有點不舒服就去側物休息了。這很難讓人不聯想到或許是不是衝撞了什麼東西。圍觀群眾也不是不怕死的,紛紛偃旗息鼓安靜了下來。
十五歲的陰陽師官橋橋倒是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樣極其悲憤起來:“緒桃姐姐,我的式神是用來表演的嗎?我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尊嚴了。”
她整個人蔫蔫的,但是敏銳的感覺還在,感覺到似乎有道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回頭一看,便看到兩眼紅彤彤的新娘子正在看著自己。
她剛剛急的落了兩滴淚,原本隻是清秀的麵容便顯得有些楚楚可憐。此時水汪汪的眼睛裡滿是好奇,與官橋橋對視了一眼,便立即羞怯地低下了頭去。
看她這副嬌柔的樣子,王秋生頓時感覺心頭也有些火熱,眾目睽睽之下又做不出什麼太唐突的舉動來,隻能偷偷地拽住她的手,粗糲的手指在白嫩的皮膚上麵揉來揉去。
新娘子羞怯的臉僵硬了一下。
院子外麵卻鬨得很不開心。
王阿婆是整個王家村出了名的不好惹,但是走出來之後倒是先打量了花轎兩眼。兩個花轎雖然都差不多,但是後到的仔細看木材布料什麼的質量都要好上許多。新娘子還坐在花轎上麵沒有下來,送轎的人卻看起來有規矩多了,看起來不像是親朋好友來幫忙的,倒像是專門雇來的人一樣。
山路可不好走,抬個轎子更是費勁,走這一趟怕是要花掉好幾千塊錢。
王阿婆的態度肉眼可見地便好了一大,對著送嫁的頭頭硬擠出了個笑容來:“這位大哥您看您是不是送錯了,我們家今天是有新事,但是新娘子已經送到了。”
但是剛剛喊的是她自己兒子的名字,她總不可能聽錯了。一時王阿婆也摸不準對方是什麼意思,心下有些打鼓起來。
實在是對麵的人個子比她兒子還要高壯一些,雖然長的也是一張普通莊稼漢的臉,但是渾身都是一股不好惹的氣場。
看老太太軟了,送嫁的頭頭也就笑了起來,他這一樣兄弟給了五萬塊錢,在這地段都夠在縣城買個小房子了:“阿婆,我可沒找錯過,你家兒子是不是叫王秋生,還有個女兒叫王佳華。我兄弟就是看上了你家閨女,所以按照你們當地的習俗來換親了。你看,這花轎裡麵就是我兄弟的妹妹,縣城胡家雞精廠的大小姐。你們現在把人接下去,把你家妹子送上花轎,我們就能把新娘子帶回去了。”
他咧開嘴笑了笑,卻絲毫不是開玩笑的意思。
換親是這邊附近山村裡麵十幾年前的習俗。那時候大家窮,出不起彩禮和嫁妝,就把各自家裡的閨女和彆人家換親來傳宗接代。現在日子好了,已經有十來年沒出過這種事情,畢竟但凡能過的下去誰都舍不得把自己的女兒當成牲口一樣跟人家換來換去。
胡家卻直接一頂花轎賭到了家門口。
“嫂子,”後麵向來大嘴巴的村裡女人聽自己家閨女說過胡家的事頓時就湊了過來:“大毛說胡家有個私生女,剛生下來媽就死了,眼睛還是瞎的,胡家人都不待見她。”
胡家是縣裡麵的富戶,縣裡唯一一家雞精產就是胡家開的,不過聽說他家獨生子是個混混,天不怕地不怕什麼渾身都能乾出來。拿個便宜妹妹換個水靈靈的老婆看起來也就不那麼不正常了。
似乎聽到了外麵人的議論,花轎裡麵頓時傳來了嗚嗚的哭聲,夜色已深,在一片深紅中顯得有些邪性起來。
王阿婆的臉色頓時變了變:“哭什麼哭,晦氣!”
自己送到她家門口的兒媳婦兒還隻會哭,她才不會給什麼好臉色。但是心裡卻迅速計較了起來:胡家的兒媳婦兒雖然是個瞎子但是不要錢,胡家有錢,攀了這門親戚說不定還能揩點油。但是李家秀娟兒也是之前就談好的媳婦兒,而且這人都進了喜堂裡麵,想悔婚的話無疑會鬨翻臉,不知道那筆彩禮錢能不能拿回來。要是拿不回來還和隔壁李家村鬨翻了關係,那才是得不償失呢。
說來說去都掛王佳華那個小妮子。
惹事的王佳華還躲在側屋裡照看著肚子不舒服的表嫂,頭也不敢冒。如果不是她在縣裡上學確實八竿子都和胡家打不著關係,但是她哪想的到那麼多?
她隻是小說看多了,以為有錢人家的少爺都是高挑帥氣,風度偏偏的,就跟……那個外鄉人裡麵一直睡著的男人一樣。即使不睜眼,也好看的她腿都軟了,如果她是胡家的少爺,她現在肯定自己蒙上蓋頭就上了花轎。
可是胡少爺不是那樣的啊!她被學校的舍友攛掇著,還特意換了低胸顯身材的衣服,趁著胡少爺酒醉去勾搭了一把。結果看到的就是個矮胖子,肚子比她的胸還大,一臉冒著油花,一身煙酒味,張嘴就是一口黃牙。王佳華嚇得差點沒當場逃走,幸好姓胡的喝醉了不能對她乾什麼。第二天她才忍著惡心假裝照顧了胡少爺一夜,對他表了衷心想騙點零花錢。卻沒想到惹了今天的禍……
“佳華啊,佳華!”
外麵的人已經喊起了王佳華的名字。
表嫂正捂著肚子躺在床上,模模糊糊地便聽到了外麵的叫喊聲:“佳華啊,外麵好像有人在喊你,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她今天總覺得不太對勁,肚子隱隱作痛,但不像是生病,反倒像是肚子裡的孩子在啃咬她似的,疼的冷汗直下,一張臉都全白了。這會看到王佳華臉色也不好,更不敢叫這個不靠譜的表妹照顧,隻能開口催促她:“我看他們叫的挺急的,要不然你還是先出去吧,讓你表哥進來照顧我。”
她手捂著肚子,臉色實在是不太好看。王佳華也怕出了什麼事情賴到她身上去,隻能訥訥地應了兩聲,硬著頭皮走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