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認識!唉,陳老師,”陳薇項目組的博士生蔡文格擠到陳薇旁邊,擠眉弄眼地指著秦越說,“這是師姐還是師妹啊?”
陳薇一眼就能把蔡文格不老實的笑識破,氣得一巴掌呼他背上,咆哮道:“是秦師傅!”
蔡文格疼得嗷嗷叫,頓時什麼心思都不敢有了。
最後進來的沈見清看戲不夠,還要落井下石,“真是秦師傅,來給你這個博士也搞不定的高頻微波板救場。”
蔡文格難以置信,這師傅也太年輕了吧!顏值還高!呃……身量也高。能和穿高跟鞋的沈老師不相上下,怎麼都超過170了。
等看見已經坐下的秦越執著熱風槍,輕而易舉拆掉了他費儘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拆掉的郵票孔模塊,又用不到十秒時間在旁邊的焊盤上補錫,放置傳感器芯片,電烙鐵修補,結束操作時,蔡文格忍不住感歎,“行雲流水,高手啊!”
沈見清沒說話,但微微發亮的眼神顯然也是對秦越手上功夫的歎服。
秦越本人置若罔聞,起身把板子遞給陳薇說:“您看看。”
“不用看!”陳薇止不住興奮,“這都趕上機器焊接了還看什麼看!任佳文,拿板子!”
已經看呆了的任佳文連忙捧著陳薇的寶貝疙瘩,放在秦越麵前說:“U4燒了,要拆掉重焊。這個是進口芯片,我們手裡就剩一片,但是它非常非常脆,稍微燙久點就不工作了。”
“明白。”秦越拿起板子確認外圍電路,然後放下,兩手舉過肩膀,將垂落的長發攏成一束,去右邊腕上摸皮筋。
“……”
在更衣室那會兒被關向晨打了個岔,她好像把皮筋掛櫃子裡了。
秦越無聲歎氣,視線在桌上一掃,準備去拿多餘的鑷子當簪子用。
手剛碰到,後頸忽然有微涼指尖擦過。
秦越動作頓住,攏在腦後的頭發很快被沈見清接住,聽見她說:“乾你的活。”
秦越的視線往眼尾走,握著頭發的手緩緩讓開,“嗯。”
等待熱風槍升溫的過程不過七八秒,她濃密的長發上被搭了根不知名的物件,一轉一插,在枕骨處挽了一個低低的發髻。幫她挽發的人還不忘把鬢邊可能礙事的碎發仔細夾到耳後,才說:“行了。”
秦越低頭看著黑色的電路板,耳郭上有沈見清手指掠過的輕柔觸感。
“謝謝。”秦越說。
沈見清出聲回應之前被不可思議的陳薇打斷,“沈老師,這不是你從古玩市場淘回來的玉搔頭嗎?竟然舍得給彆人用!”
沈見清伸手把沒了簪子固定,散落下來的卷發撩到身後,“我把簪子拿回來和秦越繼續給你焊板子,二選一。”
陳薇說:“那必須是焊板子!”
陳薇回身,撐在桌邊監工。
實驗室裡靜悄悄的,隻有熱風槍枯燥的“嗡嗡”。
不到兩分鐘,秦越放下熱風槍,對陳薇說:“好了。”
“這麼快!”陳薇寶貝似的甩著板子降溫。
上電燈亮。
“好了好了!哈哈哈哈!秦師傅,你這手藝可太好了!”陳薇笑成了喇叭花。
秦越坦然接受讚美,推開椅子起身。
沈見清正在秦越正後方的桌邊靠著指導任佳文,聽到動靜抬頭,和秦越撞上視線。
嘖,寵辱不驚啊。
沈見清直起身體,走過去說:“陳薇,沒事我們就走了啊。”
“彆彆彆!”陳薇朝著兩人拱手,“救人就到底,讓你們家秦師傅陪我調好再走唄!術業有專攻,焊接真不是我強項啊!”
沈見清理解,但……她和秦越的關係僅僅局限於在某些事你情我願,互不乾涉,哪兒有什麼“你家我家”這一說?
秦越的主,她做不了。
“可以。”秦越說。
“確定?”沈見清遲疑的目光從秦越依舊很白的臉上掃過,“你的工作強度高,撐得住?”
“撐得住。”
“行吧,那就辛苦你了,陳薇這事兒確實重要。”
秦越點點頭,重新坐下。
後麵很長一段時間,秦越被陳薇指揮著,在不大一塊板子上拆拆卸卸,有時還要割斷、飛線,畫麵之驚悚,看得剛剛從本校保研,九月份才會正式入學的準研究生任佳文瞠目結舌。
沈見清還沒走,架著個二郎腿,斜斜靠坐在椅子裡看電子行業期刊。
餘光瞧見任佳文的表情,她騰開視線問:“不喜歡硬件?”
任佳文飛快地搖頭,“就是覺得陳老師的膽子好大啊。”
“陳薇膽子大?”沈見清笑問:“大哪兒了?”
任佳文小聲說:“秦師傅那麼凶,她都敢指揮,還很不客氣。”
沈見清一愣,轉頭看向斜前方正在忙碌的秦越——坐得端正,肩微弓,低頭抿唇,不苟言笑的模樣確實能將她利落的輪廓襯出一股子“凶”相,不過……
沈見清突然笑出聲來。
這一聲她有意壓著——實驗室裡的習慣。本來是非常正經的反應,被她富有特色的嗓子一暈染,聽起來就像是從喉嚨深處發出,在口腔裡短暫行進,磨去棱角,才能得以圓潤、輕柔地從鼻腔和唇齒間緩緩溢出。
結果和初衷大相徑庭。
秦越低垂的眼睫自然眨動,手下不停。
拖焊結束,秦越乾淨地撤離烙鐵,把板子遞給陳薇,“試試。”
陳薇已經看到了希望的苗頭,臉上滿是喜色,“唉好!”
秦越的工作暫時結束,傾身靠向椅背。
身後兩人的談話還在繼續。
“沈老師,您笑什麼啊?”任佳文小聲問。
沈見清架著的雙腿交換上下,指腹輕壓放在腿上的雜誌,“笑你對她的誤會有點深。”
任佳文疑惑,“啊?不凶嗎?”
“不凶。”沈見清懶散的視線掃過秦越搭在椅子扶手上的右手,細長白皙,骨節分明,自然垂落的姿勢也在有意無意地拉伸視覺效果。
毫無疑問,秦越有一雙漂亮的手,靈活又平穩。
……靈活啊。
沈見清翹著的那條腿略往回收,無端想起那些夜深人靜時才會出現在某處禁地的入侵感。
凶的人不會把本該讓人防備的事做得那麼讓人期待又戀戀不舍。
凶的人不會在理智被肆意分裂時還一遍又一遍地詢問、調整,全心顧及對方的感受。
凶的人不會有那樣一雙溫暖又溫柔的手。
欸。
這麼一想,秦師傅的優點還挺明顯的,她以前竟然沒發現。
沈見清側身,指骨托著下頜,優哉遊哉地打量又一次被陳薇隨手指揮,卻毫無怨言的秦越。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著,任佳文久等不到沈見清的回答,呐呐道:“還是感覺很凶啊。”
沈見清聞言回神,壓著聲說:“放心吧,表象而已,她脾氣很好,也……”
沈見清帶著笑的視線輕輕晃動,然後定格在秦越摩挲食指和中指的動作上,良久才說:“很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