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被沈見清的表情恫嚇住,一時沒有反應。
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大,男人如坐針氈。
發展成當麵指控之前,他怒不可遏地站起來,指著秦越的鼻子威脅,“彆讓我再看見你!”
秦越看都沒看男人一眼,始終保持兩手插兜的姿勢,低著頭輕聲咳嗽。
酒吧華麗的燈光從她白得過分的臉上反複掃過,畫麵很割裂,蓬勃烏黑發絲再往她乾枯缺水的唇邊一搭,就襯得她整個人非常有氣無力。
沈見清靠坐在沙發裡,臉上的表情已經恢複如初,正用漫不經心的視線探尋著麵前這個陌生的女人。
很年輕,隻身站在熱烈的夜場,被熱浪包圍,但不曾融入,甚至在燈光想要將她偏愛、簇擁時,用下巴蹭開衣領,把小半張臉藏進了裡麵。
格格不入的畫麵在任何時候都容易引人注目。
沈見清不動聲色地看了秦越一會兒,忽然出聲,“為什麼要過來提醒我?”
“路見不平。”秦越說。
話落半天才抬頭。
和沈見清的視線一對上,秦越目光劇烈震動,再沒有挪動半分。
沈見清似乎對這種反應習以為常,她低低地笑了一聲,拿著外套和包起身說:“謝謝。”
秦越動了動嘴唇,沒等發出聲音,身上飄著淡淡酒香味兒的女人已經同她擦肩而過,走出很遠。
秦越回頭看她,後知後覺發現她真的很漂亮。
是一種矛盾的漂亮。
明明穿著性感的深V裙子和極修飾腳踝的黑色細高跟,神色卻不見一絲浪蕩。走起路來也端正乾脆,和酒吧裡那些行為、眼神總是遊移不定的男女截然不同。
秦越的目光不由自主追著沈見清。
等再有反應,已經是從酒吧出來,跟了她長一段路,像個鬼祟的變態,而隻穿著和深冬很不相稱的長款大衣的沈見清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現,自顧閒步,走得緩慢悠然。
走到街角拐彎,秦越的視線被迫終止。
她走在凜冽的寒風裡,聽見理智苦口婆心地勸導,“適可而止。”
秦越站定。
空蕩蕩的街頭大雪紛飛。
太冷了。
秦越裹緊羽絨服,已經開始發麻的腳尖磕了磕地麵。
她記得,拐過彎,再往前走一兩百米就是地鐵站,可以直達她的住處。
她就是回家,沒跟著誰。
她……
“果然跟上來了。”女人戲謔的聲音從拐角另一麵傳來。
秦越嗆了口風,插在口袋裡的手握緊,一連咳了好幾聲。
終於緩過勁來,秦越抬頭看著兩手環胸,懶洋洋靠在牆邊的沈見清說:“我……”
“你是不是想睡我?”沈見清打斷,聲音清清淡淡的,內容卻勁爆火辣。
秦越立刻意識到,沈見清把她和酒吧裡的那個男人歸為一類人了。
這不怪沈見清,從她跟上來那秒開始,沈見清就有資格用任何一種帶著羞辱的語言審判她。
現在她隻問是不是想睡她,實在客氣。
那麼,她真的想睡她嗎?
“你肯定說想了。”關向晨躺在涼席上,迷迷糊糊地說。
秦越的思緒從深冬街頭回到現實,聽著窗外急促的雨聲說:“嗯。”
她當時隻回了沈見清一個字——是,就被沈見清帶回家,和她在暖氣充足的房間裡一起徘徊探索,一起蹙眉低吟,一起享受了生命裡的第一次抽搐顫抖。
可能第一次的契合總讓人印象深刻。
兩個月後,沈見清在學校旁邊的飯館請學生吃飯。
猝不及防看到秦越那秒,她從容的神態明顯有一瞬凝滯。
秦越以為她在忌諱那晚的交集,遂主動上了二樓,不想她卻避開所有人找過來,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秦越。”
“我叫沈見清。”
“你好。找我有事?”
“嗯,有句話問你。”
“什麼話?”
“你,還想睡我嗎?”
往後近三年,她們的關係規律又單一:不忙的情況下,每周五見一麵,睡一覺,然後各歸各位,互不打擾。
今天在312裡的相處是次絕無僅有例外。
這次例外讓她看到了一個不太一樣的沈見清。
在之前普遍無差的無數次相處中,沈見清始終像水,懶怠散漫,甚至有些不拘小節,衣服洗了不晾,脫了不掛,這樣的她,一旦激蕩起來自然熱情奔放。
這是秦越熟悉的沈見清。
今天在學校,在沈見清的領地,她受學生喜愛,受同事信賴;她能表現得像大家普遍認為的教師一樣眉頭深鎖,專注地分析問題,也能叛逆得衣領大開,靠在車尾放縱抽煙。
這是秦越陌生的沈見清。
以後可能會一直陌生下去,直到,她們這段關係結束。
“阿越……”關向晨躺在涼席上,困倦地叫了秦越一聲,很久沒有說話。
秦越以為她睡著了,也打算清空腦子入眠,關向晨卻忽然內疚地說了句,“對不起。”
秦越睜眼,“什麼對不起?”
關向晨蜷縮著身體,聲音含混,“我是同性戀,還老不在你麵前收斂,我把你帶偏了。”
秦越平靜的心底泛起漣漪。
關於同性戀,她的確是在認識關向晨之後才知道的,但,她會在沈見清離開之後跟上去……
秦越生理性吞咽的時候發現喉嚨有些痛,這是感冒的前兆,她不得不立即停止思考,強迫自己儘快入睡。
天一亮,她中規中矩的生活還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