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接通,沈見清客氣地打了招呼,直入主題,“今晚差點在我們學校南門出事的女孩兒是不是叫秦越?超越的越。”
對方說:“是。”
“當時什麼情況?”
“一個附近的住戶,掙不到錢,人也窩囊,被老婆當著孩子的麵兒打罵之後想不開,跑出去喝悶酒。喝多了就直接睡在路邊的草叢裡,剛好那姑娘從那個經過。他看人姑娘柔柔弱弱的,一下子想起自己成天被老婆打罵,抬不起頭的事,就上頭了。”
孬種才會從弱者身上找自信!
沈見清捏緊手機,聲音沉入穀底,“秦越除了脖子裡的傷,還有沒有彆的什麼?”
對方肯定道:“沒有,她被壓在地上拉扯的時候,第一時間抓土灑了那個人眼睛。您不是江坪大學的老師麼,應該知道那塊倒了不少建築垃圾,裡麵有石灰,那可是防身利器啊。後來保安也過來了,沒出什麼大事。”
“那為什麼她事後快一個小時才走?”
“那個男人當場認罪,我們就沒必要再把人姑娘帶回局裡折騰一趟,直接在現場給她做的筆錄,花了點時間。立案之後她得去局裡。”
“這種情況會怎麼辦?”
“沒造成實質性傷害,判不重。”
衛生間裡突然傳來水聲。
秦越開始洗澡了,用的淋浴。
沈見清偏頭看了眼玻璃上模糊的人影,竭力壓著怒氣,“她的身體是沒有受到什麼大的傷害,心理呢?她才二十來歲,真出點什麼意外,你們讓她以後怎麼辦?!”
“唉,您彆激動啊!”對方疾聲解釋,“那姑娘身體不好對吧,她反抗的時候可能吸了點石灰粉,齁嗓子,所以我們到的時候看見她臉色慘白,還一直咳嗽,確實也挺擔心的,但後來我們反複確認過她的狀態,她很冷靜,做筆錄也是有問有答,邏輯清楚,有些年輕同誌沒注意到的細節,她甚至還能主動提醒,頭腦非常清醒。也就是因為這樣,我們才敢讓她直接走的。我們是人民警察,絕對不可能讓人民一再身處危險。”
對方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沈見清一時找不出理由反駁,可,冷靜?
沈見清看著玻璃門上越來越厚的水汽,不管回憶幾遍都從秦越身上找不到冷靜的痕跡。
她被碰到脖子會抖,會抱著她腰的求助。
她對人有防備,她的所有反應都很遲鈍。
這些從她身上體現出來的本能反應不是害怕是什麼??
沈見清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實在沒辦法把“冷靜”兩個字和秦越聯係起來。
也不儘然……
剛才在衛生間,秦越笑著跟她說“沒事”了。
如果不是那幾秒延遲,她多半會信,然後第一時間接受警方的解釋。
可惜她沒藏住。
她的冷靜不過是假冷靜,對外人,也對她。
毛病!
沈見清肚子裡那團火噌地冒了一下,很快又緩下來,沉沉地想,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秦越犟,又不是不知道她這性格是生長環境導致,不怪她。
不怪她,還氣她犟乾什麼?
她又不是沒跟你示弱。
她可能隻跟你示弱了……
你剛才聽得清楚,連把保護人民掛在嘴邊的警察都隻從她身上看到了“冷靜”。
“!”
沈見清心口撞了一下,酸酸的,隱約又覺得熱。
沈見清快速拉回思緒,對著話筒說:“好,我明白了。今晚打擾,謝謝。”
對方說:“客氣。明天我們會通知你們學校對工地加強管理,以防類似的事情再發生。”
通話結束,沈見清原本懸著心七上八下,遲遲落不到實處。
餘光掃到玻璃門後晃動的人影,她微微抬頭,張開嘴吞吐兩次,強迫自己放鬆神經,先去給秦越找換洗的衣服。
不久,沈見清側身敲響衛生間的玻璃門,輕聲說:“秦越,是我,給你拿換洗的衣服。”
秦越應了一聲,水聲很快停止,裡麵模糊的人影隨之一點一點靠近,直到觸上門,將它推開窄窄一條縫隙。
“我在這邊。”沈見清給了個聲。
秦越聽清楚了,從門縫裡伸手來接,濕漉漉的,剛被熱氣托著從裡麵伸出來就有一滴水順著小臂滾落,滴在沈見清腳邊。
沈見清縮了一下腳趾,隱約感覺到濺起來的一些水打在她腳踝上。
“沈老師?”秦越摸不到衣服,出聲示意。
沈見清立時回神,把衣服遞到秦越手邊,說:“你慢慢洗,不著急,我去給你熱個牛奶。”
秦越沒出聲,濕潤的手指觸上質地柔軟的睡衣,蹭了蹭,然後又收回去。
沈見清疑惑,“怎麼了?”
回答她的不是秦越,而是門被緩緩來開的嘩啦聲。
沈見清一愣,下意識抬頭,一瞬間全是晃眼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