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1 / 2)

對等關係 時千辭 14860 字 10個月前

十來歲的秦越寧肯放棄學業也要出去打工的目的很明確——賺錢給院長買藥。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她可以在原則以內忍受任何事情。

她把姿態放得很低。

可就像院長說的,她的身體條件不夠好,性格也不夠活潑,這些硬傷讓她很難得到老板們的青眼。

所以前頭一年,她幾乎每隔一個兩個月就會因為各種猜都猜不到的理由換一份工作。

好在工資都正常拿到手了,那她就覺得這樣的生活還可以繼續堅持。

十八歲過半,秦越在那個夏天迎來了打工生涯的第一個轉折。

一個從外地過來辦廠的老板要招一批流水線工人,主要工作是電子設備裝配、測試和焊接。

秦越心細手巧,原定三天的焊接培訓被她半小時搞定,樂得老板當場拍板留了她。

那是秦越工作一年以來,第一次受到誇獎。

她很感激,感激到即使每個月隻能從老板手裡領到勉強夠自己生活和給院長買藥的基本工資,而大頭的計件被工資一拖再拖,也始終沒想著離開。

她把所有空閒時間都花在了流水線上,希望能做出成績,希望年底結算的時候能拿到一筆不菲的工資。

她早早就計劃好了那筆錢的用處——給自己添幾件新衣服,給院長送一份禮物,再給院裡的弟弟妹妹買一些零食,剩下的留作存款。

她當時真把所有的期待都壓在了年終。

可到了領工資那天,廠子門鎖了,老板卷錢跑了。

她在18歲的尾巴,猝不及防地,栽了前所未有的一個大跟頭。

————

秦越撐了一下桌子坐起來,神色平靜,“那筆錢其實就一萬來塊,還不及很多人一個月的工資,可對已經盼了半年,對才18歲的我來說,它幾乎是我全部的信念,對事,也對人。”

一瞬之間轟然崩塌。

秦越至今都能記起那個感覺,懼冷的她像被千斤巨石壓著,沉在冰河底,四周黑得看不見一絲光。

她被凍得渾身僵硬,沒有力氣掙紮逃跑。

她的肺則像一個無底洞,裡麵藏著取之不竭的氧氣,讓她時刻保持清醒。

她跑不掉,也溺不亡,終於在往返警局和廠子半個月後,因為精神狀態太差,被一輛渣土車掛倒在了路邊。

“那之後沒幾天就是除夕了,我不止沒辦法向和院長承諾的那樣,帶一堆禮物回去過年,還把自己搞得狼狽不堪。”

秦越的語氣依舊淡淡的,像在說一件不關自己的事,但那種年少的無力,關向晨隻是聽一聽就能切身體會。

“我不敢回去,一人坐在路邊,從天明坐到夜晚。

“我在腦子裡把所有騙過我,嫌棄我,不要我的都人回憶了一遍,然後我就發現,恨是個好東西。”

“阿越!”關向晨驚懼不已,“恨會毀了一個人的!”

“可是不恨,我都不知道怎麼重新站起來。”

“秦越!!”

“嗯。”秦越轉頭看向關向晨,笑著安撫她,“那會兒就是太年輕了,不抗事,放現在肯定不會,你彆擔心。”

她怎麼能不擔心?

她這個閨蜜現在是有膽子了,也有能力,那又怎麼樣?還不是被廠裡那些老人和衛信成欺負來欺負去,成天乾不該自己的活兒。

關向晨正悶的時候,秦越已經開始繼續往下說了。

“我當時走在路上,眼睛裡隻看得到和我一樣愁雲慘霧的人,那些開心的,情緒飽滿的,每一樣都像刺耳尖叫,攪得我心煩意亂。

“我逐漸控製不住自己的理智。

“我想去破壞。”

關向晨倒吸一口涼氣。

秦越要真那麼做了,她後頭這一輩子都說不清楚!

“阿越,你……”

“我沒走過去。”

秦越一開口,眉眼之間的冷色調忽然變得明媚起來,她笑看著前方,像穿越時光隧道看到了某一瞬讓她熱烈的過去。

“沈見清當時應該已經留校當老師了,穿著時尚又精乾,她就坐在商場二樓的貓咖裡,一邊漫不經心地逗貓,一邊打電話。

“她隨手撥一撥卷發,然後勾一勾唇,那種四兩撥進千金的感覺就撲麵而來。”

秦越眼睛裡多了一縷搖曳的火光,很克製,像她的人,她說:“向晨,她笑起來那秒,身上全都是光。”

亮如白晝。

即使她們之間還隔著一層樓的距離,依然把她世界裡的那些陰暗照得無所遁形。

她突然就不恨了。

她被這個世界重傷過的地方一瞬間全都複原了。

於是,重拾理智的她立刻就把樣貌已經有了不小變化的沈見清和院長辦公室裡那個抱著她去觸摸太陽的姐姐聯係在了一起。

然後她就發現,她久久盼望著的人真的就是拯救她世界觀的人。

那個瞬間,她高興得幾乎發瘋。

“也可能是真瘋了,我在去找她的路上撞到了好幾個人,但我沒有說任何一聲抱歉就走了。”秦越回憶著說。

關向晨沒去評價這個自己能完全的行為,她舔了舔發乾的嘴唇,問:“找到了嗎?”

秦越笑道:“找到的話,就不會有後麵酒吧跟蹤她的事了。”

“但我沒覺得失落。”秦越抬眼看著桌上的電腦、儀器和各種圖紙,語氣分外平靜,“我從她身上看到了我正在失去的東西——明亮,我想找回來。”

“我曾經承諾過院長,會用幾年時間把日子過好。在當時,我對這個‘幾年’其實沒有很明確的答案,更多的是走一步看一步。

“‘明亮’那個詞突然出現在我腦子裡的時候,我立刻就確定了,我的起點差沈見清太多,在她那個年紀的成就肯定不如她,那我至少要走到一個路口,那個路口連接著一條清晰的坦途。

“我開始有選擇的找工作,從小廠到大廠,從沒社保到簽正式的勞動合同,終於成功進領科那天,我知道我可以開始大步地朝著我向往的路口走了。我要抓住一切機會去學東西,不論那個機會是不是和我的工資掛鉤。”

關向晨如夢初醒,“這才是你該不該自己的活兒都會去乾的原因?!”

秦越說:“是。”

關向晨的呼吸沉下來。

秦越這也太拚命了。

她每天在廠裡工作時,回屋裡工作6小時,加起來就是14個小時,工資卻少得可憐,還要把大部分錢搭回福利院,剩下那點也就夠她住這種二十來平的小單間,吃續命的飯菜,可她竟然毫無怨言,還在她吐槽的時候,笑著說每天一個雞蛋,一杯牛奶,新鮮水果不斷是很精致的生活。

屁!

她也就是知道自己身體不好,才不得不把自己養得認真點,和精致生活根本搭不上邊。

前幾天,和她同一個生產線的牛貝說的那才是真正的精致生活。

牛貝說:“我昨天看到快遞給老板家的狗送進口牛肉了,一塊兒就能頂咱們一個月工資,唉,咱們兩條腿的,竟然還活不過人四條腿的。”

牛貝這話可能誇張,但至少代表了一類人的生活。

那誰應該也屬於這類人吧。

她在全國數一數二的大學教書,光是崗位工資和福利就夠讓她們望塵莫及的了,更彆提項目分紅。

秦越好死不死喜歡她,門不當戶不對的,

唉。

秦越不知道關向晨在想什麼,她支起一條腿,踩在椅子裡,手握著腳踝,下巴搭在膝頭,兀自說道:“沒有時間去娛樂的生活太枯燥,總得有點調劑才能堅持得長久。我的調劑是回憶貓咖裡那個讓我‘心生向往’的沈見清,她不用出現,就能一點一點滲透我的生活,以至於我在酒吧裡一抬頭,突然看見她活生生坐在那裡的時候,我的腦子立刻就亂了。我不由自主地跟上她,任憑理智怎麼勸說都不肯回頭。”

關向晨有點懂,“你就是在猝不及防看到她那一秒愛上她的?”

14年的盼望,4年的向往,秦越對沈見清的感情早就已經在心裡積累夠了,隻等一個見麵機會爆發。

那個場麵一定猶如火山,無人能擋。

她事先還認識了一個同性戀的閨蜜,對同性戀一點不抵觸,所以沈見清一開口,她就本能的跟從了。

她覺得這樣愛上一個人說得過去。

秦越卻靜默了一會兒,才說:“跟她回家的路上我心裡其實很空。我對她的記憶是很漫長,可從來沒有哪一天出現過愛情,更不會是一夜情那樣一個開始。我愛上她應該是在……”

秦越猶豫了幾秒,還是沒有把“她GC那秒”說出口。

她對沈見清隱晦的占有欲不允許她跟另外一個人隨意描述她的美,閨蜜也不行。

那晚的沈見清也是第一次,但她熱情得讓秦越一開始幾乎難以招架。

好在她耐心不錯,學習能力也強,還有一雙靈活的手,隻需要花短短幾分鐘弄清楚重點,就能遊刃有餘地跟上沈見清所有的起伏。

很快的,她就被沈見清身上那些她還極為陌生的美吸引。

她心裡對她盼望和向往迅速轉變成YU望。

她吻著她,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個聲音:她要沈見清。

然後就愛上了她,帶著她積攢了18年的惦念,一發不可收拾。

而倔強如她,自知22歲一事無成的自己和剛剛遞交過副教授評審材料的沈見清之間有著雲泥之彆,便不動聲色地蟄伏著,期待有朝一日讓她驚豔。

……

一旁,關向晨看著秦越走神,心裡五味雜陳。

不管秦越是哪一秒愛上沈見清的,先動心的永遠都處在劣勢。

關向晨歎氣。

視線掃過桌下放著各種參考書的收納箱,她已經不用驚訝了,平鋪直敘地說:“你每天忙完工作,還要看兩個小時自考專科、本科的書,一直熬到12點,是不是也是因為她??”

秦越說:“主要是為了我自己,還有承諾院長的事。她在這裡麵起到的作用不過是給我提供了一個明確的時間期限和目標。”

27歲,走到“路口”。

兩個月之後的十月是她自考本科的最後一輪考試,過了,她還需要一篇畢業論文和一個畢業設計,去參加明年夏天的畢業答辯。

這對六年來,給衛信成做過大大小小十幾個項目的她來說易如反掌。

那時候她26歲過半,比計劃的27早了半年。

她想獎勵自己。

關向晨問:“獎勵什麼?”

秦越垂著眼,手指一圈圈卷著頭發,“讀研,考她的學校、學院,但不考她的研究生。”

關向晨難以置信,“那是可江坪大學啊,你一個通過自考拿到的學位,哪個導師會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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