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見清記不清自己到底有沒有聽秦越的。
應該是沒有。
否則一向自律的秦師傅怎麼會快八點了還賴在床上?
沈見清抿了一下唇,極致的柔軟觸感仿佛還殘留在唇口之間。
昨晚好像是她第一次那麼認真地吻、看,一點點描繪秦越,不意外地發現,她的聲音比她總是克製的喘息動聽得多。
沈見清把圍巾提高到眼下抵擋寒風,同時加快步子往賓館走。
秦師傅不起來,買早飯的重任隻能落在她頭上。
這個點已經過了秦師傅的早餐時間,再磨蹭,秦師傅嬌氣的胃該抗議了。
約莫十分鐘,沈見清刷卡進門。
秦越正坐在窗邊的沙發上出神,身上蓋著沈見清的羊絨大衣。
聽到聲音,秦越熄屏放在腿上的手機,抬眼看過去。
沈見清站在門口,勾起小腿脫鞋:“什麼時候醒的?”
秦越一開口,嗓子還很沙啞:“十五分鐘前。”
沈見清慢騰騰掃一眼她喉嚨部位,提著早餐往裡走:“還以為你要睡到中午。”
沈見清拉了張椅子過來,坐在秦越對麵,和她閒聊著吃飯。
吃到一半,手機忽然響了。
沈見清擦了手,拿過來接聽:“周老師。”
周學禮的聲音很嚴肅,他每說一句,沈見清的目光就沉一分,等到電話掛斷,她臉上幾乎已經沒了表情。
秦越放下剛咬了一口的雞蛋,問:“怎麼了?”
沈見清說:“稍等,我確認一下。”
沈見清在手機屏幕上快速點擊、滑動。
十幾秒後,抬頭看向秦越,深黑瞳孔裡像有什麼東西在無聲瘋長,一瞬間就波瀾四起。
“喻卉和黃文豐之間的關係果然不正當,他們的醜聞昨天意外曝光,上了微博熱搜。”沈見清語速很快。
秦越毫不意外。
南大是雙一流高校,黃文豐又任要職,他出事,要麼被人處理得乾乾淨淨,毫無水花,要麼短時間內迅速發酵,成為重磅炸.彈。
這也是秦越不想經自己手曝光的一個原因。
她的力量太小。
而黃文豐,他除了公開的職務,還有另一把保護傘,很大……
“阿越,連老天都在幫我們!”沈見清終於繃不住了,大笑起來,“你說我要是現在把論文的事公之於眾,喻卉是不是就再也沒有翻身的可能了?”
是。
秦越不用思考,但她不想讓沈見清臟任何一點手,更不想給喻卉留任何一點把柄。
沈見清的分析結果太專業了,一朝一夕根本不可能完成。
可現在距離事情曝光不過時,突然出現這麼專業的分析,喻卉一定會懷疑有人早有預謀,想整她。
她一旦產生這個想法,沈見清必定是頭號且唯一的懷疑對象,那她們為這一天做的
所有努力就全都成了白費。
秦越拿起雞蛋咬了一口,
認真咀嚼之後咽下去說:“不著急。”
“為什麼??”沈見清蹙眉,
“機會就這一次,等風聲過了再想置喻卉於死地就難了。”
“我知道。”秦越說:“我的意思是,我們不著急親自蹚這趟渾水,應該會有人站出來。”
沈見清:“誰?”
秦越回想記錄在電腦裡的那兩個名字,說:“黃文豐的兩個博士,很優秀,但一個六年沒畢業,另一個四年了,每個月拿到的補貼還是隻夠維持基本生活。”
沈見清是老師,身在其中,對這個圈子裡的事不能更清楚,聞言,她臉色驟沉:“你的意思是,喻卉那些論文本該是他們畢業用的,被黃文豐故意卡了?”
秦越說:“是。”
沈見清:“你怎麼會知道?”
秦越咀嚼雞蛋的動作一頓,微不可察:“早上起來年級□□群裡炸鍋了,有人匿名說的。”
這是騙人的。
這兩個人就是她和沈見清不約而同翻了無數論文查出來的另一半。
因為有會議室那個電話,她的步子從一開始就比沈見清邁得快。
她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黃文豐,以及和他有關的人身上,這段時間,她隻需要粗略對比喻卉論文的研究方向,大量總結,就能輕而易舉發現喻卉不可能同時深耕兩個領域,卻在這兩個領域發了數篇高水平論文的原因——黃文豐把自己的學生當成了免費勞動力,無限壓榨。
不論六年還是四年,對一個以綜合成績第一入校的博士來說,都是絕對巨大的心裡壓迫。
所以她相信,這次的“意外”會成為他們發泄壓力的最佳出口。
沈見清猶豫:“他們以前不敢開口,這次未必敢站出來。”
秦越弓身,喝了一口牛奶:“我們等一等,如果過了今天還是沒有動靜,我們就把你整理的那些東西放出去。一天而已,他們找不到洗白的借口。”
沈見清遲疑,她等得太久了,總怕錯過機會。
秦越身上忽然一陣發冷,她把沈見清的大衣往上提了提,不牢靠,改為兩手從衣袖裡穿過,反穿著,曼聲說:“沈老師,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隻要有一絲可能,我就不想你真的沾上這些事。”
沈見清眸光震動,狠狠愣住:“阿越,你……”
沈見清張口忘言,覺得自己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懂。她直直地盯著秦越,看她把下巴縮在自己的衣領裡,咳了兩聲,說:“以前我問你,見過光有形狀嗎?現在我回答你,如果有,就是你的樣子。至少在我這裡是。”秦越抬頭回視著沈見清,目光始終平靜,“沈老師,我希望你一直都是我最開始遇見的樣子,不被任何一點汙漬沾染。”
現在她離最開始的樣子還差了一點。
她在努力往回找。
找的過程裡,她不希望出現其他任何意外。
“所以沈老師,我們等一等行嗎?”
“就等一天。”()
?想看時千辭寫的《對等關係》第 92 章嗎?請記住本站域名[(()
她偏頭笑了一聲,轉回來的時候,眼底更紅。
“秦越,你到底是聰明還是傻?”
“啊?”
“你問我那句話的時候,我對你做的事都忘了?”
“這句話應該是你心裡一根很長的刺才對,你怎麼敢反過來讓它變成對我的期望?”
“秦越……”沈見清伸出發抖的右手,捧在秦越下頜裡,拇指摩挲著她白淨的臉,喉嚨哽塞:“說這話的時候心裡不疼嗎?”
反正她疼。
她滿腦子裡都是秦越卑微小心,求著她不要結束的畫麵。
“睡出來的喜歡而已,本來就沒有多少斤兩,在我這兒還有你們院長的囑托和對你的可憐。秦越,這麼不走心的喜歡你要嗎?”
“要的話,你給我嗎?”
“這種喜歡我要,你給我。”
“想要的跟我做,我會主動,會叫。”
“阿越……”
“不疼。”秦越打斷,看著沈見清潮濕的雙眼說:“院長說,我喜歡記人好。我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所以不疼,但如果沈老師你一直對過去的事耿耿於懷,那我肯定會心疼你。”
秦越的聲音淡淡的,根本聽不出來什麼多餘的情緒,可沈見清就是覺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安慰。她用力捏了一下秦越的臉說:“不愧是我的秦師傅,永遠在語出驚人,嗬。”沈見清笑著落下眼淚,“永遠也在給我安慰。”
“那你要跟我一起等一等嗎?”
“要啊。”沈見清語調輕快,她快速起身湊近秦越,在她唇上重重吻了一下,說:“難得我們家小沈師傅開口,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得給她摘下來,何況這種小事。”
小沈師傅。
又是一個久違的稱呼。
秦越偏頭,乾燥的唇在沈見清手腕內側碰了一下,說:“我們都會如願以償的。”
沈見清手腕輕顫,摸摸秦越的臉,坐回去說:“一大早的,又讓你搞得心潮澎湃,今天這班啊,難上。”
秦越說:“翹班?”
沈見清想也不想:“馬上去基地做實驗了,翹不了。嘶,今天早上開會,我得走了!”
沈見清匆匆站起來要走。
想起什麼,她忽然折回來,拎了一下被秦越下巴壓著的大衣衣領,說:“以前偷穿我襯衣,現在偷穿我外套,我的衣服就那麼好穿?”
秦越說:“嗯。香。”
沈見清:“正經不了三秒。”
沈見清拿了包,快步往出走。
關門之前,她驀地探身進來,壓著聲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不起來送送我?”
秦越還在把衣服往上提的手垂下來,說:“不送了,腿軟。”
沈見清微微笑,伸手撥了一下垂在身前的卷發:“突然發現我頭皮有點疼,也不知道昨晚被
() 誰抓頭發抓的。”
“唉。”
“哢。”
門關上,
擋住了沈見清飽含笑意的歎息。
秦越不斷發冷的身體隨著那一聲劇烈抖動。她閉上眼睛緩了很久,
才脫下外套起身,一瞬間的眩暈和扯動尾椎骨時劇烈的疼痛猝不及防襲來,她重重扶住牆壁,呻.吟出聲。
冷汗在額角積聚。
秦越臉上白得沒有一點血色。
她低垂著頭,平靜等一切過去之後,捏了一顆草莓塞進嘴裡,行動艱難地往桌邊走。
沈見清怕那兩人不會站出來的顧慮,她早就想到了。
後麵的話半真半假。
真的是,她的確不希望沈見清沾手,假的是,她們隻是等。
秦越在桌前坐下,打開電腦,把沈見清之前發過來的Excel打亂了幾處,又去掉時間、核心觀點對比等信息,讓它看起來不那麼專業,像是一個稍微厲害的路人隨手整理的。
接著,秦越把它複製進TXT文件,清除格式。
最後登陸一個匿名的技術論壇,以路人的口吻發布了一條首字母有些縮進,有些沒縮進,內容有些居中,有些沒居中,格式異常淩亂,但還能看出來內容的帖子。
【臥槽!被偷的6年和4年,這都能忍?】
這個技術論壇是黃文豐那兩個學生每天必定登錄的論壇——秦越發現他們的處境之後,一直在找這樣一個地方——他們是裡麵鼎鼎有名的技術大神,以前隻敢藏著姓名發布技術貼,現在看到有人帶了證據替他們叫屈,路人替他們不平,還有網絡的監督審判,他們應該不會再繼續保持沉默。
帖子發布成功,秦越合上電腦,在桌上趴了很長時間。
八點半,帖子被人搬到了微博。
秦越坐回窗邊吃完了剩下的飯,之後一直蜷縮在床上睡覺。
她好像又發燒了,身上一直發冷。
————
〇七一會議室,大家對喻卉的事心照不宣,都沒有說多餘的話,會議室裡很靜,一直到臨近九點,仝河匆匆進來說:“各位老師好,考慮到這個項目的周期太短,驗收在即,新人很難及時跟上進度,所以領導特批我回來繼續跟,還請各位老師多多照顧。”
仝河話落,周老師第一個站起來鼓掌歡迎,樓老師和呂智緊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