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已經很久沒有變臉了, 確切來說自從他的龍部落擴展成大部落, 又成功祭祀圖騰之靈, 部落實力大幅度提升後, 密就一直沉穩有度，說話辦事穩重如山, 一副天塌不驚的模樣。
然而當莊彆對他說出這句話的瞬間, 密的臉色徹底變了。
栗的事是他心中永遠都撫不下去的痛, 也是他對自己、對弟弟縱容的苦, 這是他們兄弟二人共同犯下的錯誤，也是這件事始終警醒著他, 讓他不要再像以前那樣恣意妄為。
如果密當初沒同意栗過來幫忙，如果他沒有給弟弟增加壓力以至於栗心生焦躁，如果他能更厲害一些將部族的反對聲都解決掉，如果他能再請來一位巫……
這個世界沒有離開誰就不轉的說法，密也就隻能在心裡默默祭奠栗, 然後繼續發展部落。
直到現在。
“……您說什麼？”密的手緊握成拳, 全身微微顫抖，仿佛聽到了不可思議的事一樣。
莊彆歪頭, 他對密說：“我是說，你想讓栗活過來嗎？也不算活過來吧, 類似於靈體一樣。”
“靈體？”密勉強冷靜下來, 他想起當初去救栗的時候見過的名叫陳螟的人：“類似於活死人那種嗎？”
密抿唇, 他沉默了許久才說：“不, 我不希望栗變成這樣, 他既然死了，那就重歸於天地，化為清風明月，這就足夠了。”
莊彆笑了笑：“不是活死人，而是另一種狀態。”
他詳細解釋道：“當初慧巫之所以能成為巫，一方麵她自己天賦很好，另一方麵也是因為有栗的魂在指引，他的靈魂並沒有回歸天地，而是化為一種指引的力量存在於慧巫的體內，這樣不僅能加速慧巫的修行時間，還能讓慧巫在最短的時間內掌握巫的力量，以回到部落來幫你。”
莊彆繼續說：“也就是說，隻要慧巫修行結束，她就能用引靈秘術將栗的靈魂引出來並安置在巫器上。”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密：“我想但凡栗還有一絲神智，他是不會拒絕的。”
密聽後眉頭緊皺：“如果慧巫不這樣做呢？”
“那栗就會變成一股精純的力量，被慧巫吸收消化，如果那樣做的話，栗連回歸天地踏入輪回都不可能哦。”莊彆故意沒說另一種慧巫釋放靈魂的可能，而是加重了這種猜測：“畢竟栗的力量還是很精純的，對於慧巫來說是難得的提升實力的好東西，你也明白一個巫想要提升實力是多麼難。”
密聽完眼神微閃，他沉默不語，如果莊彆說的沒錯，那栗就危險了。
他看向莊彆：“……您到底想做什麼？”
莊彆笑了笑，他和宮千重都是麵皮美麗的人，但兩者有一個最大的區彆，那就是宮千重的美麗容易讓人失魂，而莊彆的美則讓人覺得溫暖，並心生信賴。
莊彆語氣溫和地說：“我想你也聽說了吧？這次三大傳承之地都有天驕參與，重巫和白巫就是巫殿千辛萬苦培養的繼承人，他們是不可能在一個部落裡長留的。”
密抬眼，他好像明白了什麼：“您是說……”
莊彆自從找回記憶後，忽悠能力幾乎是從1級直接點到100級，畢竟圍觀了那麼多皇朝王者，莊彆此刻胡扯八道起來簡直完美得找不到漏洞。
“我什麼都沒說，隻是重巫和白巫肩負著更加重要的任務，他們必然會離開，而龍部落是他們兩位一手扶起來的，如果龍部落出什麼問題，氣機牽連之下重巫和白巫也會出問題的。”莊彆說話的語氣不快不慢，卻帶著一股從容的氣度：“雖說慧巫也不錯，應該能守住重巫和白巫留下的祭壇，但是……”
“一個部落，想要長久並安穩的發展，首領和巫之間必須相互信賴，親如一人才行。”
莊彆定定地看著密：“你不信任慧巫。”頓了頓，他柔柔地說：“或者說，你恨她。”
密霍然看向莊彆，黑黝黝的眼睛裡隱隱有其他情緒在翻滾。
“哪怕你明白當初那件事不怪慧巫，可你也是人，你也會產生遷怒的情緒，慧巫在那個時候覺醒成為巫，無疑是壓垮栗最後一根稻草，如果慧巫當時不在猁部落，栗會不會苟活下來呢？”
密閉上眼，過了許久後，他才睜開眼，苦笑著說：“巫都這麼可怕的嗎？”
自己的內心完全被看透了，可密卻詭異地感覺到很踏實。
“是啊，我是恨她的，道理我都懂，可我做不到啊！”
“我做不到。”
密雙手捂臉，身體微微顫抖，他知道自己是首領，他知道自己身上肩負著重任，他知道自己不能任由仇恨蔓延，部落還需要巫，他不能放任自己的情緒……
“因為你不僅僅是一個部族的首領，你還是一位想要保護弟弟的哥哥。”
莊彆的聲音柔軟下來，他走到密身前，輕輕拍了拍密的肩膀：“這就是人類啊，一念善，一念惡，光輝和醜惡並存的人類。”
莊彆靜靜地看著密，心底升起一股非常溫柔和親近的情緒，他明白這是屬於另一個人的感情。
哪怕千百年過去，那個人的靈魂已經徹底消散了，那種曾有過的幸福感覺依舊不會消失。
“密，以巫的名義。”頓了頓，莊彆換了個稱呼：“以九州的名義，我賦予你重新選擇的權利。”
他半跪下來，仰頭看著密：“不是什麼部落首領，也不需要考慮未來，我問你，你想再見到你弟弟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