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英不明所以，就見太子放下小木劍，乖乖的打開書，看他玩的小臉通紅，估摸著先前教的都忘了，便想教他複習。
“昨兒教的釋義，可還記得？先從‘融四歲，能讓梨’開始。”張英一臉嚴肅。
胤礽乖乖回答，奶聲奶氣的聲音在室內響起，他口舌伶俐，才三歲多的年歲，便咬字清晰字正腔圓，不疾不徐的語調聽著也很舒服。
張英聽了在心裡不住點頭，看著是貪玩，但他天賦好，人也聰敏，什麼都是一點就透，其實不用怎麼操心。
真好。
他在心裡誇。
麵上卻淡淡的，隻聲音放輕了些：“還成。”
胤礽聽到這個評語有些失落，他是想做個鹹魚太子，不爭不搶的，但他明明認真做事，為什麼隻是個淡淡的還成。
張英一直在關注著他，見他眉眼都耷拉下來，像隻可憐巴巴的小奶狗，烏溜溜的眼睛滿是委屈，哪裡還顧得上麵子，趕緊描補：“真棒！”
看著對方眉開眼笑，這才鬆了口氣。
真的舍不得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上露出任何關於失落的表情。
“好，那我們接下來開始講……”
張英又開始講課，胤礽聽的很認真，這些知識都是他當桃時了解不到的，偶然樹下有人讀書，他都會聽的津津有味。
但他著實不喜歡清朝皇子這個卷法，真就人均卷王，從學習時間上卷，從天賦上卷。
都是一個爹生的，這智商差距還真不大。那就隻能從時間入手。你二點起，我就一點起，你八點睡，我就九點睡。
卷不死就往死裡卷。
等一節課上完，張英見他一直認真聽課，更是心裡滿意，但他還是板著臉，嚴肅的看著他。
胤礽雙眼亮晶晶，就等師傅誇自己一句，然而對方奉行嚴師出高徒，哪裡肯誇，他不知道就覺得委屈。
“嚶。”桃墩墩明明很認真噠。
看著他眉眼又有耷拉下來的趨勢，張英頓時心慌，他抿了抿嘴，縱然聲音乾澀，卻還是開口了的：“太子爺聽課很認真，很專注。”
真棒兩個字，他實在吐不出口。
他在心裡默念，嚴師出高徒，嚴師出高徒！
胤礽卻再度眉開眼笑，開心的衝著張英揮揮手，眼睛都變得彎彎的：“師傅再見哦，保成會想你的。”
甜滋滋的小聲音讓張英一陣肝顫，險些找不著北。
“再見。”學著胤礽的樣子揮揮手，張英在心裡補充，他也會想他的。張英老臉一紅，清了清嗓子，這才大踏步離去。
每次上完課，他就覺得自己整個人被掏空，特彆需要補充營養，比如糖果，比如一堆糖果。
“皇阿瑪～”一邊吭吭哧哧的爬門檻，一邊熱情呼喊：“叔叔送的糖呢？”
他可以大吃一頓了。
康熙笑眯眯的：“朕給你收起來了，還是每天發兩塊。”
看著興奮的奶墩墩門檻也不爬了，就這樣掛在那，可憐巴巴的看著他，老父親更是老懷甚慰，讓你四處暖旁人，偏把朕當舊愛。
害，總得找補回來。
胤礽慢吞吞的爬過門檻，往康熙懷裡一栽，有聲無力的開口：“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請給我墳頭堆的全是糖，然後每年祭日，也都燒點糖給我。”
“沒有糖的人生，和死了有什麼區彆？”
他蔫噠噠的，癱著四肢，絕望的閉上眼睛。
康熙：……
“給。”他伸出手。
胤礽一骨碌爬起來，接過他手裡的糖，美滋滋的吃起來，兩隻葡萄似的的眼睛黑亮黑亮的，像是在放光。
吃個糖就能高興成這樣，果然還是個孩子。
康熙眉眼溫和的看著他，方才他已經備好了，就等著親親抱抱撒嬌三連。結果他直接癱了，不忍看他失落的樣子，到底還是直接給他。
“皇阿瑪真好，哎嘿，你就是全世界最好的皇阿瑪。”胤礽嘴裡吃著糖，小嘴就更甜了。
“這就最好了？”康熙伸手捏捏他小鼻子。
胤礽含著糖，心裡高興，就笑著開口：“來，給您表演個絕活。”
說完就端正表情，隻剩下兩個鼻孔忽閃忽閃，一收一縮的。
康熙：？
“這是什麼技能？”他實在沒悶住，哈哈大笑起來。全臉都沒動，就那鼻翼翕動，實在太可愛了。
胤礽露出個奶唧唧的笑，樂嗬嗬道：“您也試試。”
康熙努力的想要控製鼻翼，然而並不太成功。
“那你試試這個？”胤礽又動了動耳朵。
他臉上並沒有太多表情，並不是靠表情擠壓來完成這些動作。
康熙努力的想讓耳朵動一動，然而這並不是他能控製的區域。
就離譜。
被自家崽比下去了。
他心中生出一抹詭異的自豪。
胤礽接著吃自己的糖，甜滋滋的。他笑眯眯道：“您再號我脈。”
說著他往皇阿瑪腿上一躺。
康熙琢磨，這桃墩墩真就香香軟軟，捏著好舒服，他順手去摸他的脈。
那一瞬間，康熙臉色煞白。
他顫抖著手，幾乎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剛才還撒嬌癡纏要問他要糖吃的崽，根本摸不到脈。
他急的眼眶都紅了，無法接受這個結果，素來沉穩的手，顫抖的不成樣子，他顫著手，去摸他鼻息。
沒有。
脈搏。
沒有。
康熙聲音嘶吼：“來人！傳太醫！”
康熙再也忍不住，淚盈於睫，他壓抑著洶湧澎湃的悲意，把那小小的香軟身子摟在懷裡，心裡無比後悔，不就是愛吃點心愛吃糖，給他就是了。
又在想，他應該再多點時間陪他。
宮人聽見他悲痛的聲音嚇了一跳，梁九功讓小太監趕緊去請太醫，緊接著衝進正殿，就見萬歲爺緊緊的抱著太子，頓時也嚇得膝蓋一軟。
要知道，萬歲爺向來很能繃得住情緒，哪有這般失態怒吼的時候。
就在此時——
“皇阿瑪，擠的保成好痛哦。”
一道弱弱的聲音響起。
康熙：？
梁九功:？
康熙紅著眼，甚至還不敢往下看，就怕自己剛剛隻是幻聽。
梁九功不明所以，跪在地上不敢動。生怕吹氣大點，就改變室內格局。
“皇阿瑪，你眼淚掉我嘴裡了，好鹹。”糖都遮不住。
康熙：……
他一寸一寸的低下頭，就見太子眨巴著眼睛，衝著他笑的天真可愛，那玉雪可愛的小臉粉粉嫩嫩，被糖果鼓起一塊。
方才時間久沒動，他嘴裡攢了很多糖水，在康熙危險的表情下，嘶溜嘶溜。
“愛、新、覺、羅·胤、礽！”
康熙咬牙切齒，比方才更響亮的聲音吼出。
呆。qaq
在康熙動手前，胤礽嗷的一聲竄出去，他立在梁九功身後，用他大大的身子擋住他，淒厲慘叫：“剛才不說再不打我嗎？我們不是在玩遊戲嗎？”
康熙後槽牙都咬出血了，是在玩遊戲不假，可誰家孩子玩遊戲，現場給你表演一個死給你看。
剛剛還有說有笑跟他玩鼻翼翕動，玩動耳朵的遊戲，轉眼間就沒有脈搏鼻息。
康熙這會兒心還在抽疼，他一抹眼淚，抄著禦案上花瓶中插著的樹枝，就要往太子身上抽。
胤礽從前所未有的靈活竄出去，小腿撲騰出殘影，一邊慘叫一邊逃跑：“皇阿瑪你是不是玩不起啊，竟然還打人。”
“烏庫瑪嬤救命～”
乾清宮和慈寧宮離的不近，但是也不遠，特彆是宮中無人敢喧嘩，小孩子淒厲的聲音傳出來很遠。
太皇太後聽見，唬了一跳，趕緊扶著蘇麻喇的手出來。老遠就見康熙舉著雞毛撣子，形象也不要了，追著太子打。
而太子跑的臉上的嘟嘟肉都快飛起來。
“怎麼回事？”她一臉威嚴的開口。
等兩人近了，一看康熙，忍不住心裡一跳，這個孫子她也是了解的，那真素來都是個沉穩性子，喜怒不形於色，說的就是他。
但現在，他眼裡儘是紅血絲，眼眶都紅了，顯然不是熬的，而是掉眼淚了。
能讓皇帝掉眼淚，那可真不是小事。
“怎麼了？”她把小肉墩擋在她身後，這才開口問。
康熙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緩過來情緒，但鬆了這口氣，他麵色頓時變得蒼白起來，膝下一個踉蹌，險些跪倒在地。
躲在後麵的胤礽頓時心疼了，他趕緊衝出來，抱住康熙的大腿，努力的把自己的氣息傳給他，讓他好受些，這才奶唧唧的撒嬌：“皇阿瑪不氣不氣，咱以後乖乖的不玩這個遊戲。”
康熙赤紅著臉，怔怔的盯他半晌，猛然把他抱在懷裡，這才大踏步往慈寧宮去，一邊道：“進去說。”
等進了正殿，康熙狠狠灌了一碗茶，看著胤礽乖乖的給他撫著胸口，忍不住捏住他的臉，使勁扯了扯。
“往後還敢不敢了？”康熙悶聲問。
他真的要被嚇死了，那一瞬間的手腳冰涼，他還記得，腦海中嗡的一下，他恨不得也跟著去。
“不會了，保成舍不得皇阿瑪難過。”胤礽乖乖的跨坐在康熙腿上，依賴的窩在他脖頸間，小小聲的哄他：“阿瑪阿瑪乖乖，不哭不哭哦，我們是大孩子了。”
太皇太後在邊上聽的一臉懵。
就聽康熙解釋，兩人玩遊戲，結果胤礽說讓他號脈，他一摸脈搏，脈象全無，呼吸也止住，登時嚇的魂飛魄散。
結果對胤礽來說，隻是個小遊戲。
他心態繃不住，想狠狠的打爛桃墩墩的小屁股，但是追到慈寧宮來，都沒舍得下手。
胤礽無辜的站在一旁，就聽對自己最慈愛的烏庫瑪嬤出聲：“你要舍不得，叫哀家來打。”
qaq這個世界太危險了。
康熙擺擺手。
外麵傳來梁九功的通報聲，說是太醫來了，可還要傳召。
“傳。”還是得看看，人的心臟怎麼能不跳，也太嚇人了。
太醫來，幾人忙活半晌，最後不過得出個康健的結果來，康熙這才徹底的鬆了口氣。
就算胤礽跟他說在玩，他也害怕是孩子不懂，誤把心疾當遊戲。三歲的桃墩墩，不懂事也正常。
他把人往懷裡摟了摟，低聲再次強調：“往後可不許再嚇皇阿瑪。”
他以前一直以為自己刀槍不入鐵石心腸，但現在，胤礽完美拿捏，隻要他噶給他看，他心態就會崩。
天花尚且有熬過來的機會，但心疾在這個時候，基本無解，這麼可愛的桃墩墩。
等誤會解除，胤礽就掛在康熙身上不下來，堅決當自己是帝王掛件，天崩地裂也不分離。
“舍不得皇阿瑪難過。”胤礽奶聲奶氣的哄，還在他臉頰上親了親。康熙大悲大慟，到底有些傷身子，他的氣息有用。
康熙看著他白嫩臉蛋上的紅痕，心中後悔，剛才太生氣了，手裡沒個輕重，捏到他了。
“疼不疼？”他溫聲問。
胤礽搖頭，趴在他懷裡，閉上眼睛。
看著他恬靜的睡顏，康熙小心翼翼的貼著他的臉，珍惜的蹭了蹭，失去後才知道珍貴，雖然是被動嘗受，卻還是令他心中難過至極。
從心裡湧起一陣陣的後怕來。
他想，人真的很脆弱，太可能前腳跟你又玩又鬨，後腳就閉上眼睛，任你眼淚哭乾也沒用。
“哼唧。”他的胡茬紮到他了。
康熙輕笑一聲，把他放在軟榻上，這才去處理政務，但心神不寧，請安折子都看不下去，他煩躁的扯了扯頂扣，兒女真真前世的債，他上輩子肯定挖胤礽祖墳了，這輩子才當他爹。
被他氣的五葷八素，也舍不得責罵一句。
康熙惆悵輕歎，又去把人抱懷裡，這才覺得神清氣爽，他用乾淨毛筆在他臉上畫了畫，見他撅著小嘴，不停往他懷裡鑽，這才輕笑一聲，樂嗬嗬的開始批折子。
當看到吳世璠接連敗退的時候，更是覺得天都藍了水都綠了空氣都清新了。
以前他忙起來就會忘記時間，但今天不是，他過一會兒就不由自主的伸手在胤礽鼻子下，感受到溫熱的呼吸，才舒服。
後來頻率太過，他索性一手批折子，一手就放在他鼻子前。
胤礽夢裡，一直有條蛇在追著他咬，他跑啊跑啊，怎麼都沒用，後麵他就屏息躺在地上裝死，結果夢見皇阿瑪拎著尚方寶劍追了他二裡地，說什麼也要給他一劍。
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胤礽想，那可真是個恐怖的噩夢。
一睜開眼，就見一根指頭梗在鼻子下。
胤礽：？
皇阿瑪您沒事吧，他合理懷疑夢裡追他的那條蛇，就出自這根手指。
嘖，冤冤相報何時了。
他哼哼唧唧的睜開眼睛，從康熙懷裡爬起來，呆呆的就著康熙的手喝了一口水，撲通又倒他懷裡，想接著睡，卻睡不著。
“乖，彆睡了，仔細晚上睡不著。”康熙輕聲道。
胤礽乖乖的點頭，膩歪在他懷裡，掰著自己小腳玩，他看著腳趾，想著胤禛啃腳的模樣，不由得有些好奇，難道，腳——真的好吃？
他躍躍欲試。
偷偷的覷一眼康熙，見對方沒有注意自己，便偷偷的啃一下，好像沒味道。不太好玩的樣子。
“噗嗤。”康熙眼角餘光瞥見他啃自己腳，不由得笑了：“多大人了？還嗦腳？”
胤礽小腳爆紅。
他沒有童年他啃個腳怎麼了。
他才40多個月大，跟胤禛一樣是寶寶，為什麼對方可以，他就不可以。
在康熙揶揄的表情中，胤礽躺平，哼唧唧的撒嬌，轉移話題：“皇阿瑪，肚肚餓餓，肚肚說想吃點心。”
最好是糖角，又是糖又是點心，不得不誇一句妙啊。
康熙被他氣壞了，就算告訴自己不跟他計較，難免也不好說話了些：“那你讓肚肚跟朕說。”
已經想好吃什麼的胤礽呆在原地，掀開小衣服，露出圓圓的小肚子，他想，怎麼讓肚肚說話。
“咕嚕嚕……”
腹鳴聲響起。
小孩子吃的少，餓的快。
康熙輕笑，衝著梁九功點頭，頓時有幾個宮女魚貫而入，擺著十來樣點心，康熙高傲的抬了抬下巴：“隨便吃。”
胤礽兩隻眼睛都亮了。
早說□□阿瑪有這功效，他一天氣他三五頓，想吃就來一遭。
抱著點心大快朵頤，他還邀請康熙一起來，被拒絕也不惱，自己美滋滋的吃著。
“再來一碗牛乳就好了。”他舔了舔嘴角的碎點心渣。
他一開口，梁九功就給他捧上來，笑著恭謹回：“一直溫著呢，今兒天涼，擺的點心又多，便奉的慢了些。”
“不打緊。”胤礽小口的啜飲著牛乳，吃飽後一臉饜足，美滋滋的眯著眼睛，享受極了。
等他吃完，就聽康熙板著臉開口：“既然吃飽了，便出去活動活動，如今越發圓潤了。”
胤礽歪頭，衝著康熙伸出胳膊：“皇阿瑪抱抱～”他就想癱在他懷裡消食。
康熙拒絕：“朕沒勁。”
胤礽鼓著臉頰，往他身上撲，一邊奉獻孝心：“不可能呀，你今天追著打我的時候，可有勁了。”
康熙衝著他笑的和善：“朕現在打你還有勁，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