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而康熙覷著他小臉上的表情,強忍著笑，把第三層的書籍一本一本往外拿,故意歎：“五大農書呢，也難為他備的齊全。”
胤礽接過皇阿瑪遞過來的齊民要術，唏噓一歎：“徐大人真真有心了。”不光有最出名的五大農書，但凡跟農沾邊，都送來了。
看著他抿著臉上的嘟嘟肉，抱著書強顏歡笑，康熙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先放著，你長大再學。”康熙道。
胤礽蔫噠噠的點頭,徐元文真厲害,輕輕鬆鬆把他拿捏。讓奴才把書都收好，他麵上不開心,但對待書籍依舊是很珍惜的態度，讓放在多寶閣裡。
康熙見他處理的妥帖，便轉身走了,他要忙的還有很多。
等第二日張英過來教學的時候，就也要去看他的小菜地,頭一次露出欣慰而又讚揚的表情,嘴裡連連誇讚：“不錯不錯。”
相貌精致而又可愛的孩子，大家都喜歡，這個孩子聰慧機敏，就會更加的喜歡,但這麼好的儲君，對農桑感興趣,就更是好事一樁。
“太子事以百姓先,乃真……也。”張英把誇讚的話吞下,沒有明說。
胤礽奶乖奶乖的立在那，昂著肉嘟嘟的小臉，聽著張英說“倉稟實而知禮節”，聽著他說如今天下初定百廢待興，聽著他說天下百姓困苦，衣不蔽體食不果腹。
說完後才開始上課，張英看著他的反應，心中滿意，聲音都柔和幾分，要做嚴師的誓言早已經被他忘光了。
“今天就這些了，千字文已經講過，明兒就該百家姓了，許多字你也認得，有空就翻一下。”張英叮囑。
“知道啦師傅，保成會乖乖看書的。”胤礽說完，轉身就跑路。
看書是不可能看書的，誰也彆想卷他。
等到正殿後，就見康熙正坐在禦案前，聽著胤褆背書。
“人皆曰予知，驅而納諸罟擭陷阱之中……”清朗的正太音緩緩傾瀉而出，自信而又篤定。
胤礽趴在門檻上，看著內室的胤褆，他今年八歲，臉上還帶著嬰兒肥，初入宮時的忐忑不安和敏感消退，現在不卑不亢姿態閒適。
他突然意識到，讀書和不讀書之間的區彆。
“唔，不錯。”康熙誇讚。
聽見他背完了，胤礽又吭哧吭哧的翻過門檻，噠噠噠來到兩人麵前，眼睛亮晶晶的：“哥哥好厲害！真棒！會背的我聽都聽不懂。”
胤褆這才抿著嘴，笑的很是羞赧。
他兩顆門牙都掉了，現在還沒長出來，想要吐字清晰，著實廢他很大功夫，看著皇阿瑪和弟弟滿意的眼神，他覺得一切辛苦都值了。
康熙捏著胤礽臉頰上的嘟嘟肉扯了扯，俯身含笑道：“那你也得好生讀書才是，到時候就能聽懂了。”
胤礽這次沒反駁，乖巧的點點頭。
被哥哥卷哭。
要是不能追上來，會被永遠的拋在後麵吧。
他決定了，他要做一個學識淵博的廢物。
胤褆行完禮就要告退離去，胤礽牽著他的手，非說要送他回去，走在路上的時候，就開始顯擺：“我會背三字經和千字文了，是不是很厲害？”
胤褆蹲下，和他平齊，這才揉了揉他的腦袋，溫柔道：“真厲害，弟弟很棒。”
說著他張開懷抱，抱起桃墩墩。
胤礽乖乖的摟著他脖子，看著哥哥臉都憋紅了，就小聲勸：“要不還是放下吧，我太重了，自己走就好。”
說到底，他也是個孩子。
胤礽心裡湧出無限的憐愛來，打開氣息，讓身上的靈氣侵染進他的身體。
“無妨。”他氣息不穩的開口。胤褆早就想抱抱他，可惜一直不敢，近些日子練武久了，覺得自己力氣足，這才挑戰一把。
雖然累的鼻尖冒汗，但他眼睛亮晶晶的，很滿足。
終於抱到了！
開心。
胤礽也開心，胤褆力氣不大，到底有些顛顛的，但越是顛簸看著快摔跤，越是興奮的小臉紅紅，真刺激。
因為擔心胤褆，在必經之路上迎接的惠嬪卻快被嚇死了，就見胤褆抱著胤礽，他胳膊勉強圈住，看不清前麵的路，走的顫顫巍巍。
她還不敢大聲喊，隻得努力的把聲音放平放溫柔：“保清、太子。”
胤礽頂著紅撲撲的小臉，奶聲奶氣的喚：“惠額娘～”他還伸出短短肉肉的小胳膊，讓惠嬪抱他。
胤褆迎著惠嬪的目光，心虛的彆開臉。
弟弟太可愛了，他沒忍住。
惠嬪接過他懷裡的桃墩墩，將人抱在懷裡就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氣，香香甜甜的桃子味，實在太好聞了。
“惠娘娘安～”胤礽乖乖的請安。
以他的身份，其實是不用的，但說到底惠嬪也是長輩，打句招呼不算什麼。
惠嬪登時什麼都忘了，抱著懷裡軟軟的小奶桃，也有些舍不得撒手。
三歲半的孩子，還帶著幼兒的奶味兒，卻又能聽懂話，可以好好的跟你交流。
簡直又乖又甜。
她饞的跟什麼一樣，心想，要是這是她的崽就好了，著實為先前對太子的惡意感到歉意。
“額娘，能把弟弟放下來嗎？”胤褆出聲。
他眼巴巴的看著。
額娘再抱一會兒他就沒有玩的時間了。
惠嬪垂眸，看著胤礽奶啾啾的小臉，嘴巴動了動，很想親一口，卻還是克製著把人放下。
“弟弟還小，你仔細些照看。”她不放心的叮囑。
胤褆一看就是皮糙肉厚的典範，但胤礽與他相反，瞧著就覺得但凡摔破點油皮，就會撅著粉嘟嘟的小嘴，奶唧唧的哭給你看。
能把你心疼死。
“那惠娘娘也好好的哦～”胤礽一副小大人的樣子，拍拍惠嬪的手，一臉認真的叮囑。
“好好好。”惠嬪笑著應下。
瞧瞧彆人家的崽，多會疼人。
胤礽說完，這才牽著哥哥的手，一道往頭所去，他走在路上還絮絮的說著小話，什麼前兒師傅又嚴厲起來，但是最近又好溫柔，他好喜歡。
什麼他種了很多小菜，十天半個月的就可以吃，到時候送過來給他。
還有徐元文好凶殘，第一次送狀元題集，他叫人印刷了發給光大學子，這一次又送了各種農書。
胤褆聽著他說，笑的一臉溫柔又寵溺。
兩人進了頭所，胤褆就直接說：“點心都在桌上擺著，你喜歡什麼，自己拿就是。”
胤礽這會兒確實餓了，他上完課就有些餓，但是瞧見胤褆，一激動給忘了，這又走這麼遠，小肚子已經開始咕咕叫。
“好好吃。”胤礽抱著一塊點心啃。
他最喜歡吃甜口的，吃起來就滿足的眯著眼睛。
胤褆托腮看著他吃，桃墩墩進食的樣子太可愛。
“來，喝口水。”
“嗷嗚～”
胤礽喝了一口，感覺不餓了，就放下手中的點心，挨著哥哥坐了，甜甜的問：“天天背書布庫累不累呀？”
胤褆眉眼柔和，看著粉雕玉琢的小家夥，笑著道：“一點都不累。”他想要守護他，隻有儘力的成長，才能做到。
“那累了就休息一會兒，沒事以後我罩你。”胤礽拍著自己的小胸脯，說的信誓旦旦。
胤褆一生的悲劇，都是跟太子彆苗頭，以他本身才乾來說，他是非常厲害的，十六歲就上戰場，有勇有謀，做點什麼不好，最後被圈禁，憋在府上沒事乾，天天忙著生孩子。
桃墩墩趴在桌上打了個哈欠，以他鹹魚擺爛的方針來說，胤褆沒了戰鬥目標，應該就會往好的地方發展。
“困了嗎？”胤褆問。
胤礽搖頭，眼睛卻睜不開，但趴在桌子上睡的不舒服，他撅著小嘴，迷糊的站起來，閉著眼睛去找床。
胤褆搖頭失笑，弟弟好可愛。
“撲通。”胤礽摸到床，當即一倒，小嘴吧唧吧唧的就睡著了。
胤褆：……
這入睡速度絕了。
他小心翼翼的給他蓋好被子，坐在床邊看著他靜謐的睡顏。
等胤礽一覺睡醒，乖乖的坐起身，入耳就是今天哥哥背過的內容，他聽了兩句，閉上眼睛又睡著了。
抑揚頓挫的讀書聲，在暖融融的春日，實在太好睡了。
再次睡醒，讀書聲已經停了。
他睡的飽飽的，自己翻身下床，出來就見胤褆正在練槍，符合他身高的紅纓槍拿在手裡，耍的虎虎生威。
“哇哦！”胤礽鼓掌。
胤褆收起氣勢，看著他晶亮的雙眼，笑著問：“睡醒了？”
胤礽點頭，他睡的還挺舒服。
“喝水嗎？”
“不喝。”
“尿尿嗎？”
“嗯。”
聽著兄弟倆的交談，武師傅慘不忍睹的彆開臉，不得不說，大阿哥這麼會照看太子，兄弟倆感情好成這樣，著實不容易。
這尋常勳貴家的嫡子和庶子尚要彆苗頭，更彆提這皇家。
太子和阿哥。
怎麼聽都像是死敵。
胤礽衝他揮揮手，背著自己的小書包就走了。
看著胤褆不舍的眼神，他笑眯眯的揮手：“哥哥不哭，保成明兒來。”
胤褆登時笑了，露出兩顆掉了的門牙洞。
在胤礽望過來的時候，收起笑容，又抿著嘴。
他在外頭溜達的久了，就有些想康熙，溜溜達達的又回去。
“皇阿瑪～”
“我回來啦～”
離很遠他就開始喊。
康熙聽見他聲音，唇角就溢出笑容來，正好批折子也累了，便起身出來迎他。
就見胤礽蹲在他種的菜地前，窩成小小一團，正拿著水壺澆水。
“能發芽嗎？”他不確定的問。
各類農書他都看過了，每年春季也有親耕禮，但真正像胤礽這樣挖地撒種子，還真沒有。
“能。”胤礽奶裡奶氣的回。
就算這是旱地，隻要他日日來燒水也能發芽，況且他還暗暗的給些靈氣，定然是沒問題的。
康熙信了。
他上前蹲在胤礽對麵，和他一起澆水，希望真的能種出來東西，就算是一把小青菜，也儘夠了。
“這個種出來，你打算怎麼分？”康熙問。
胤礽不知道老父親的恐懼擔憂，他摸著自己肉乎乎的下巴，小小聲道：“都給皇阿瑪吃。”
康熙：！
他屬實震驚了。
要知道以前的老父親都是心酸那一個。
“好。”他趕緊應下。
胤礽捧著小臉，在愉快的做規劃，他琢磨著，等到時候被圈禁還要做些什麼，自己織布做衣裳應該不至於。
就民以食為天，這個最重要。
再就是精神世界，隻要他好好讀書，認識字的話，就能有很多書看，或者自己寫話本賺錢，再不濟就偷偷溜出去，賣桃子。
他種出來的桃子，肯定一等一的好，好吃的沒話說。
康熙見他捧著臉，大眼睛骨碌碌轉，可愛的不得了，便一把將人撈懷裡抱著，笑著問：“想什麼呐？”
“這桃子以後也給皇阿瑪吃。”胤礽捧著康熙的臉，奶聲奶氣的哄他。
康熙笑的合不攏嘴，今天的驚喜太多，他都想掐自己一把，看是不是做夢了。
他抬頭看向桃樹，開了好些時日的花，如今已謝了，長出嫩芽來，零星還餘下幾朵遲開的花。
好像已經能預見往後碩果累累的場景。
“為什麼都給皇阿瑪吃呀？”康熙問的柔情蜜意。
“因為保成最喜歡皇阿瑪啦。”胤礽小奶音甜滋滋的，還撅著小嘴親了親康熙。
在康熙被哄的神魂顛倒時，桃墩墩這才提出自己小小的需求：“那皇阿瑪能給兩顆糖嗎？保成左手想吃糖，右手也想吃。”
“好！”康熙大手一揮。
“皇阿瑪真好！”胤礽撅著小嘴，啾啾親了兩口。
康熙摟著他的屁股蛋，笑的意氣風發。
然而——
拿到糖的胤礽，連一眼都不肯敷衍，溜溜達達的就跑路了。
康熙臉上的笑逐漸消失。
胤礽含著糖，叫奴才拿著風箏，一道去禦花園玩。他有點想念水坑的味道，但近來沒下雨，青石板都乾巴了。
“小蝌蚪呢？”他問。
好久沒見了。
跟著奴才一道找小蝌蚪，他看著那些長出兩條後腿的奇怪生物，不由得蹲在那，仔細的觀察。
“放大鏡拿來。”他說。
小太監趕緊把放大鏡遞給他，胤礽接過，隻看了一眼就轉開視線，肉眼看可可愛愛的小蝌蚪，用放大鏡看跟史前巨獸一樣，長的嶙峋恐怖。
正蹲著玩，就見榮嬪帶著胤祉也出來玩。
“太子。”她笑著上前見禮。
胤祉一看見哥哥頓時興奮了，噠噠噠的跑過來，飛一般的要往河裡衝。
胤礽：？
他一把抓住他衣裳，胤祉摔了個屁股蹲，呆呆的坐在那。
榮嬪嚇的心跳如擂鼓，不停的道謝。
胤礽也害怕。
上次兩人確實在小河玩跳水坑的遊戲，但那是他找的一處最淺的地方，水沒不過腳踝，就算撲進水裡，連口鼻都埋不住。
這次找蝌蚪，這一處水可不淺。
沒看他都老老實實的站在岸邊。
胤祉歪頭，“噶？”
他撅著嘴想哭，但是額娘和哥哥都板著臉看著他，他頓時摳著小手手，不敢說話了。
“好了好了，你看這裡水深，可不能跳哦。”胤礽牽著弟弟的小肉手，耐心的給他解釋。
胤祉：“噶。”
一行人施施然往平地上去，沿著羊腸小道往前走，說什麼也要離小河遠些，就見佟貴妃帶著胤禛出來，草地上鋪了地毯，讓他爬著玩。
胤禛一抬頭就看見倆哥哥，興奮的跟什麼一樣，兩隻小手倒騰的飛快。
胤礽看著他跟小烏龜一樣爬過來，不由得覺得好笑，蹲在一旁看著他爬。
“佟娘娘，他為什麼右腿不動啊？”他好奇的問。
佟貴妃看著胤禛呲著牙，衝著哥哥笑的傻裡傻氣，一張嘴就掉口水。
“懶，或者不會用？”她也不知道，剛開始怕他有毛病，還叫禦醫來看過。
胤礽掏出自己愛的小本本，當即畫下胤禛拎著一條腿走路，並且咧著嘴掉口水。他心滿意足的放下小本本，以後發家致富就靠未來的雍正帝胤禛了。
佟貴妃看了不由得黑線。幾人湊在一起，榮嬪和佟貴妃在聊天，兩人說著說著，就說到孩子身上去，說說孩子難免要說說自家孩子。
然後就提起烏雅氏，宮裡頭如今屬她最得寵，萬歲爺做什麼都惦念著，賞賜不斷。
“本宮瞧著，隱隱有宜嬪先前的趨勢。”佟貴妃笑著說。
榮嬪點頭。
她如今年紀大了，跟前又有一兒一女，對寵愛這事看的很淡，再說她得寵十來年，如今退下來，也沒什麼遺憾。
“倒是您，抓緊時間再生個孩子，兄弟倆伴著長大，多好。”榮嬪隨口道。
佟貴妃先前鑽牛角尖，現在不鑽了，她看著正在學青蛙跳哄胤禛開心的胤礽，他笑的眉眼彎彎，眼睛亮的像是有星星。
“不生了，人的福氣就那麼點，用一點就少一點。”像是仁孝皇後，生下胤礽這麼可愛的孩子，自己卻去了，留下他孤苦伶仃在這後宮裡。
榮嬪也沒多勸，笑著道：“您如今是貴妃，宮裡頭的，都是……”
她話說的含糊，但大概意思就是未來會做皇後的，這宮裡的孩子不都是她的孩子。可和親生的還是不一樣，要是想開了，也沒什麼不同。
佟貴妃白皙柔嫩的食指豎在唇前，輕輕的噓了一聲。帝王心難測，這宮中除了胤礽敢說一句皇阿瑪愛我，其餘人誰敢說。
兩人絮絮的說著話，就見胤礽還像模像樣的跳起舞來。
“啪啪啪！”佟貴妃鼓掌，朗聲道：“好看～”
胤礽小臉原就紅撲撲的，聞言更是連耳根子都紅了。
“謝謝佟娘娘。”他軟糯道謝。
在幾人視線下，他不肯跳了，坐在地上的胤禛歪著頭看著他，笑著露出粉色的牙床。
胤礽引著他爬回地毯，和一旁的胤祉蹲在一起玩石頭。
“給你三顆。”
“要。”
“沒了呀。”
胤礽把自己的都給他，躺在地毯邊，望著天空發呆，天很藍，雲很白，像極了他當桃時，望著天空的樣子。
很快，胤禛爬過來，也躺在他身邊。
胤祉甩掉手裡的石頭，也跟著躺過來。
三小隻躺在一起，很快被太陽曬的發暈，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佟貴妃趕緊上前來看，見三人睡著了，便小心翼翼的把他們抱到地毯上，又拿了毯子來蓋。
“真好。”她唇角溢出一絲笑。
榮嬪看著自家睡的四仰八叉的兒子，露出一個慘不忍睹的笑容。
春日風暖，曬著太陽睡覺很舒服。
突然，胤礽一骨碌爬起來。
“怎麼了？”佟貴妃問。
胤礽苦惱的抿著嘴，小臉羞紅，連耳根子都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