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
胤礽小手揪著康熙的衣角,奶唧唧的看著他,軟乎乎道:“皇阿瑪,我們去撈魚好不好呀。”
他昂著白生生的小臉,禦案上擺著的燭火映出的光影在他臉上跳躍,憋紅了的雙眸帶著水意,鼻頭和眼尾都紅紅的,像是被欺負過的小兔子。
“撈魚?”康熙愣住。
桃崽點頭,眼巴巴的看著他,眸中的期盼之色遮都遮不住。
康熙心頭一軟,有些舍不得他失落。
“成,等我這折子批完。”他溫聲道。
看著桃崽瞬間高興起來,他眼尾還紅著,眸子卻亮晶晶的,爬上龍椅親了親康熙,奶唧唧的撒嬌:“皇阿瑪,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愛你。”
愛的不得了。
康熙唇角繃著,快忍不住笑的咧開嘴。桃崽也不知道他有多愛他。孩子的愛純粹的就像是暮春早晨的露珠。
兩人說定了,桃崽就去練大字了,現在習慣了,哪一日不握筆,心裡還有些惦念。練過大字,再好生的背過書,一切都收拾妥當後,這才起身往正殿走去,一過去就見康熙起身往外走。
桃崽順勢張開自己的小胳膊,軟乎乎的要抱抱,他可太喜歡抱抱了,肌膚相貼,或者在對方懷裡,都是極舒服的感覺。
康熙抱起他,溫聲問:“去哪撈魚?”
說著叫奴才拿來小網兜,兩人一道往外頭走去,康熙想著要去禦花園處的小河,桃崽想的是景山裡的小河。
兩人對視一眼,康熙妥協了。
外麵太陽有些大,梁九功追在後麵打傘,不停道:“莫曬著太子爺了。”這麼好看白嫩的娃,曬著多心疼人。
康熙一甩袖子:“大男人曬曬無妨。”
胤礽就呲著小米牙,對著梁九功笑,看著他跟在後頭,就奶裡奶氣道:“梁梁你遮自己。”
幾人說著,很快就到了禦花園,路過承乾宮路口的時候,康熙回頭看了一眼梁九功,他立馬把傘交給魏珠,自己往承乾宮去了。
“怎的了?”桃崽隨口問。
康熙慢條斯理道:“你德娘娘生病了,叫她好生養兩個月,這胤祚弟弟先給你惠娘娘養著。”
桃崽軟乎乎的點了點頭,摟著康熙的脖子,滿臉期盼的看向神武門,康熙懂了,帶著他施施然出去。
而梁九功進了承乾宮,先是跟佟貴妃請安,這才說要把胤祚小阿哥先送給惠嬪養,又說這德嬪剛生完孩子身子弱,叫她在宮裡休息兩個月。
佟貴妃略微一愣怔,瞬間明白過來,這哪裡是說她身子弱累到了,分明是惹著康熙了,當初德嬪生頭胤禛,直接抱過來給她養了,後來給她提了位份,又生下胤祚,都沒提給旁人養的事。故而默認,這孩子給她自己養著。
這時日久了,突然把孩子給旁人養,裡頭的文章就多了,佟貴妃沒細問,直接叫內務府又選了兩個奶母替上,直接讓奶母把孩子抱延禧宮去了。
而梁九功跟她打過招呼,這才躬身離去,他轉而進了永和宮的大門,德嬪得寵,膝下還養著個阿哥,永和宮還有個有孕的戴佳庶妃,這永和宮不是最好的熱灶,卻也熱鬨著呢。
他一進去,無人敢耽擱,立馬就傳召他了,德嬪眸中欣喜之色濃厚,此番裝病,也有一箭雙雕之意,想著太子爺會喜歡胤祚,隻要多惦念著他,她願意讓胤祚以後唯太子馬首是瞻。再者也想喚起康熙的憐惜,讓他想起來後宮有這麼她和孩子這麼號人在。
她的家世放後宮根本不顯,自然要靠自己努力,她有很多種把胤祚送到太子爺跟前的方式,最後選了傷害自己。
德嬪唇角掛著溫婉的笑意,上前來,跟梁九功見過禮,這才束手立在一旁等宣。
“萬歲爺有令,德嬪身子弱,在永和宮中修養兩個月,而無力看顧小阿哥,特送去延禧宮叫惠嬪養著。”梁九功一臉恭謹的說了,見德嬪瞬間麵色大變,卻還是乖乖的應下,不由得笑了:“您請回吧。”
德嬪麵色蒼白,她回了側殿,看著大門被關上,緊緊的握著手指,她指尖蜷縮,神情有些茫然,萬歲爺竟如此雷霆之怒,是她始料未及的。她抿著唇,當機立斷的吩咐:“拿紙筆來。”
……
太陽越來越烈。
康熙抱著桃崽,直接跨出神武門,來到後頭的景山,找了處能看到魚的地方,這才將小網兜遞給桃崽,忍著笑道:“你在此處撈魚,朕在你邊上釣魚。”
這魚得多傻,才會跑到岸邊去。
也是給胤礽找個事情玩。
桃崽拿著小網兜,沿著小河岸溜溜達達的走,他琢磨著多看看哪裡有魚,並且方便他站著。而康熙已經拿出自己的釣魚竿,老神在在的坐在小凳子上。
打算做一個獨釣暖河春的蓑笠翁。
等桃崽繞至他跟前,他便笑著道:“你先玩著,等會兒皇阿瑪釣到魚,你晚間就有魚吃了。”
胤礽乖乖點頭,他奶乎乎道:“我抓到魚也給皇阿瑪吃。”
兩人相視一笑。
康熙鮮少有功夫釣魚,他素來沉溺於處理政務,便是看貓貓狗狗一眼,都覺得自己耽於享樂。但是有了桃崽,他就想真的活一百歲,為桃崽撐起一片天,就想著注重養生,累的狠了就要放鬆放鬆。
他屏息凝神,想著叫桃崽看看他的厲害。
而胤礽這時已經試探著摸了摸水,他能感受到很多生命的氣息,就知道這河裡肯定有不少魚,他登時興奮起來。想著一定要給康熙捉一堆魚給他吃,把康熙養的白白胖胖才好。
兩人立下宏願,就各自忙碌起來,桃崽直接叫人拿來鐵鍁,挖了個坑,引來些河水,又把坑給堵住了。
康熙看他玩的開心,不由得笑了。
桃崽噠噠噠的跑到康熙跟前,窩在他懷裡,乖乖的看著他釣魚,康熙還是很厲害的,坐著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釣上來魚了。
桃崽無聲的鼓掌,奶唧唧的壓低聲音道:“皇阿瑪也太厲害了,這麼快就釣上來魚了。”
康熙驕矜一笑,溫聲道:“給你吃。”
他把魚放進一旁的小桶,看著桃崽噠噠噠又跑遠了,然後就一臉震驚的發現,他用那小小的網兜,隻要下去就能抓到魚。
他放下自己的釣竿,過來看桃崽。
“你擱這批發呢?”
“額。”
三尺長的小網兜,不過尺圓,拿在桃崽手裡,一撈一個準。
“古詩有雲,桃花流水鱖魚肥,這時候的魚多著呢。”桃崽美滋滋的笑彎了眼睛。
康熙瞧著豔羨,就也叫奴才給他拿網兜來,試圖用網兜捉魚,他特意走的離桃崽有點距離,免得互相影響,誰知道彆說是魚了,這岸邊水質清澈,能看到底部的河草,換句話說,什麼都沒有。然而桃崽還在那跟玩一樣,一撈一條。
若不是隨機來的,他簡直就要懷疑,是不是奴才們為了哄他們高興,特意丟的魚苗。想來也知道不可能。
康熙不信邪,也坐不住了,他直接起身來到胤礽身邊,眼睜睜的看著他一下一下的撈魚。身邊自己挖的小池塘已經密密麻麻全是魚,擠擠挨挨的試圖跳出水麵。
康熙:?
這些魚瘋了不成。
他摸了摸桃崽手裡的網兜,伸手接過來,也過去撈,那些遊來遊去的魚,在桃崽離開的時候,就直接遊走了,隻剩下渾濁的池水。
“你彆告訴我,你前世還是魚來著?”康熙捏著桃崽頭上的小揪揪,笑的一臉深沉。
桃崽軟啾啾的笑:“不啊,我這輩子是真龍天子他兒子,所以可能跟鯉魚沾親帶故的,然後這魚都來找他了。”其實是他放開了些靈氣,就足夠這些魚前仆後繼了。
康熙深沉臉:“你怎麼不說你跟玉皇大帝熟,他讓魚來找你的呢?”
桃崽顫著臉上的嘟嘟肉,可可愛愛的點頭:“也行。”
康熙深深的吸了口氣。
罷了,捉不過自己兒子不丟人,那是他的崽,桃捉到的就是他的,父子二人不必分的那麼清楚。
桃崽撈累了,可憐巴巴道:“魚太多了,撈的好累。”
康熙抿著嘴不說話,就剛開始釣到一條魚的他,好像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種釣魚種田的事,桃崽天生有一種親和力,誰也比不了。
他衝著桃崽豎起大拇指,這孩子的厲害已經不能用語言來形容了。
“德嬪故意把自己弄病了,就為著把胤祚推到你跟前來。”康熙隨口道。
他冷不丁的說起這個,桃崽就彎著眼睛笑:“我知道啊。”
康熙俯身,和他雙目對視。看著他澄澈的目光,他知道這是真的不在意。鑒於胤祚尚小,而德嬪並沒有出現在桃崽麵前,康熙罰了她兩個月禁足,又把胤祚給惠嬪養以示懲罰,至於以後就再說吧。
桃崽是有些憐惜胤祚的,曆史上的他,才活到六歲,堪堪養成的年歲,卻突然戛然而止,不管後妃們爭鬥,亦或者九龍奪嫡,這幼崽夭折總是讓人惋惜。
康熙摸了摸桃崽的頭,突然有些憂愁,他在想,等桃崽長大後,性子還這麼溫良,又該如何是好。
做個仁君,和是個仁君是兩碼事。
“衛氏的事你不在意,德嬪的事你也不在意,那你在意什麼?”康熙隨口問。
就見胤礽不再撈魚,他昂著小臉,清澈的眸中映著山林,映著溪水,映著康熙微皺的眉頭。
“在意你。”軟糯乖甜的聲音響起。
康熙猛然抬頭,他抿著唇,輕輕的笑了,俯身溫柔的用額頭蹭了蹭胤礽的額頭。
他不問了。
才五歲的孩子,若滿心仇恨睚眥必報,他反而更加憂心。
康熙一把掐著桃崽的腋窩,將他抱起來,樂嗬嗬道:“乖崽,後宮陰司不斷,朕讓這些呈現在你麵前,也是想著叫你心生防備,彆太相信旁人,莫要旁人辜負你的善良。”
桃崽被他舉的高高的。
一抬眸就對上一雙黑黑的豆豆眼。
“皇阿瑪,你說景山有沒有野豬?”桃崽問。
“沒有吧。”康熙回。
上次來圍獵,已經全麵探查過一遍,若真的有東西,定然不是被趕走,就是被捉起來了。
正說著,就聽桃崽奶唧唧道:“那你抬頭看。”
就見兩人不遠處,一隻碩大的野豬正盯著兩人,前蹄下曲,顯然是捕獵的姿勢。那肥碩的肚子看著特彆有力量。
康熙麵色大變,這次出來輕車簡從,由於是捉魚,帶的都是捉魚的設備,並沒有帶打獵的東西。
他沒動,野豬也沒動。
幾人一時僵持住了,而這時,從野豬身後走出來幾隻圓滾滾的小野豬崽,毛發還有些柔軟,哼哼唧唧的拱著大野豬。
康熙神情愈加緊繃,這帶著幼崽的野豬會更加凶狠,兩人就出來捉個魚,還碰上這麼個殺星,下次定然多帶些侍衛出來。
小豬崽聞到了靈氣的味道,邁著小短腿就跑過來,康熙看著大野豬,就見它焦躁的刨著後蹄,心裡在琢磨,等會兒若是它攻擊,就先把桃崽扔樹上。
短時間內定然是跑不掉的,如此倒能拖上一時半會兒。
桃崽低頭看了一眼僵硬的舉著他的康熙,小小聲道:“你把我放下,然後就跑。”他身上還保留著靈氣,大野豬不會把他怎麼樣的,然而康熙不肯,他直接道:“朕不會再把你放下了。”
地震時,那是無可奈何。
如今不過區區一野豬,他不可能這麼做。
桃崽看著自己辛辛苦苦撈的魚,都被野豬崽崽給叼走了,不由得撅起小嘴巴:“不行,等過兩個月我要吃野豬肉。”
“不行,我現在就要吃。”
康熙趕緊把他抱住哄,低聲道:“這大野豬剛下過崽,你吃了他,幾個崽就要死了。”時下打獵,也講究留後代,懷孕的不獵,這剛下崽的不獵,就是為著長久。
兩人說著話,目光卻一直緊盯著野豬,野豬許是看這邊人多,並不敢妄動,一直和眾人僵持,目光直直的盯著這邊,而貪心的小豬崽在兩人身邊來來回回,就為了偷桃崽的魚。
還是吭吭哧哧的吃個痛快,還知道給豬媽媽捎帶一條。
等幾隻小豬崽湊過來,大野豬帶著自己的小豬崽崽走了。
康熙這才鬆了口氣,他後背上的汗都把衣裳給浸透了,心裡想著,若傷到桃崽該如何是好,他就動也不敢動。
好在野豬走了。
然而桃崽不甘心:“不行,我要吃它爹。”
康熙:……
“回去拿打獵的物什來,再多叫幾個侍衛過來。”他懂,這是不想回宮,非得在外頭耗著。
桃崽頓時歡呼一聲,他舉著自己的小手手,奶唧唧道:“我們把野豬賣了,然後給皇阿瑪攢起來娶妃。”
康熙:?
“朕妃嬪多著呢,還是留著給你娶妃吧。”
他眉眼帶笑,樂嗬嗬的說著,就聽桃崽道:“那不成,你得多生幾個崽崽陪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