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話,儘數都消散在風中。
在胤礽還沒想好怎麼去安慰的時候,就見康熙抬眸,隻有微紅的眼眶泄露出情淒意切。
“皇阿瑪。”胤礽上前握住他的手。
康熙昂著臉,看向紛紛揚揚飄落的雪花,轉而帶著胤礽一道往禦花園走去。他努力的平複心情,很快麵上就什麼都看不出了,步步平穩的走著。
他一身白衣,眉眼蘊含著輕愁。
雪還在下。
看到荷塘的時候,康熙怔在原地,天地間一片白茫茫,雪花落在河麵上,很快就化了。
而荷塘中是枯萎的殘荷杆,折出各種形狀,心中生出一絲去年長恨拿舟晚,今年何以報君恩的感覺。
康熙看了一眼殘荷,轉而彆開臉去,牽著胤礽的手,又回了乾清宮。
一踏進去,他就覺得冷,抱著胤礽躺在軟榻上,低聲道:“朕睡會兒。”
說完閉著眼睛就睡著了。
胤礽摸了摸他冰涼的手,少年老成的歎了口氣。
剛躺沒一會兒,他就覺得不對,康熙似是發熱了,微微有些燙,還不等他猶豫完,要不要起身給開藥,康熙身上就燙了起來。
康熙燒的滿臉通紅,就算在昏睡中,也是緊緊的皺著眉頭,看著愁的不得了。
胤礽偷偷起身,還未離開,一隻滾燙的大掌握住他的小手,虛弱的聲音似有似無:“皇瑪嬤……”
含糊不清的聲音讓胤礽心中一顫。
太皇太後作為康熙最親近的長輩,他走了,就沒有長輩了。
胤礽拍了拍他的後背,康熙鬆開手,轉而抓住被子,方才那泄露出來的漣漪,在一瞬間歸於平靜。
他出去開藥。
康熙一連燒了一天一夜,夢裡是駁雜無章的混亂,已然蓄須的胤礽跪在地上,一臉哀求,而夢中的他,憤怒至極的說要廢太子。
他伸出手,想要阻止那個冷酷無情的自己對著桃崽惡言相向,透明的手卻穿過對方。
他什麼都做不到,這種深深的無力感,讓他在睡夢中也緊緊的皺著眉頭,不得展顏。
康熙想不明白,夢裡的自己,竟真的忘卻桃崽帶來那些愉悅的時光,那種暴虐的憎恨讓他心有餘悸。
胤礽隻有他了。
如果連他也不要他了,他該多難受。
夢境混亂穿梭,他看到自己說“狂疾益增,暴戾僭越,迷惑轉甚。”緊接著再次將胤礽廢黜圈禁。
被二廢的胤礽一臉麻木。
康熙很難形容自己當時的心痛,他清晰的記得太皇太後沒了,而他又廢黜胤礽。
孤家寡人。
殘影枯荷的情景再次浮現,康熙心裡猛然一驚,這才從昏睡中驚醒。
他睜開眼睛,就見胤礽小小一團,窩在他身旁。
和睡夢中那個中年太子相比,他現在還是個豐神俊朗的小少年,身上的衣裳皺巴巴的,看得出來,是先前穿的那件。
眼下一片青黑,訴說著他到底有多辛苦。
康熙激烈跳動的心,突然就平穩下來。胤礽乃他盛年所得,最為意氣風發不過,捧在手心裡疼寵長大。
可能會告訴他,這一切都是他的。然而,兩人最後走到分崩離析,很難說具體是誰的錯誤。
可能是中年太子心有不甘,可能是老年皇帝心生恐懼。
“桃崽。”他喚。
胤礽驚醒,小手蜷縮了一下,他這才猛然間起身。湊到康熙跟前,笑著問:“怎麼樣?還有哪裡不舒服?”
康熙搖搖頭。
聽著他稚嫩的聲音,康熙沒說話,直接把他摟在懷裡。
“喝水。”他嗓音沙啞。
胤礽趕緊給他倒水喝,看著他抿了幾句,就閉上眼睛,他趴在床沿,被一個大掌給薅起來放在床上,康熙沒說話,把他攬在懷裡,聞著他身上好聞的桃香味,這才閉上眼睛。
胤礽困極了,挨著熟悉的雪鬆味,立馬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