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柳營裡軍士們高擎著玄色旌旗,聳立延綿,遮蔽天空。
方幟舒展張揚,繁複的燙金“順”字在風中糾纏扭曲,呼啦啦地作響。
梁渠轉眼低掃。
旗影流動,軍士們默默侍立,緋服大員恭敬低頭。
一切安安靜靜。
雁鳥高飛,雲朵徐飄,營地由暗轉明,帳布反出耀眼白光。
他心裡忽有所感。
雙手高過頭頂,長揖而下。
“臣,永服辭訓!”
刻刀轉停,竹絲曲卷飄落。
刀筆小吏篆刻回答於青玉竹板上,以證口諭經過。
“使代皇曰:‘搭橋梁,築水渠,卿其勉之。’
梁回:‘臣,永服辭訓。’”
吹散竹屑,顯露字跡。
小吏合蓋刻刀,端捧竹板,呈於上使,梁渠。
雙方確認記敘無誤。
領頭人再度鳴鞭,眾人相繼起身。
衛麟上前收下敕令卷軸,斜視梁渠一眼,沒有言語,同徐嶽龍及其他緋服大員請使者入營赴宴。
眾人目視使者進入營帳,凝滯的空氣重新流動。
人群開始交頭接耳,營地裡響起低低的議論。
梁渠能感受到投射過來的目光,他人內心的驚詫。
沒有長篇大論,沒有冗詞贅句。
搭橋梁,築水渠,卿其勉之。
簡簡單單十個字,一句鼓勵,隻因說話之人,變得意義非凡。
如旁人心中,不亞於一記悶雷炸江。
冉仲軾給梁渠豎起拇指。
項方素上前攬住梁渠肩膀,捶胸數拳。
“好小子!不得了,真不得了,聖皇親自口諭鼓勵,麵子那麼大,你得請我們吃飯啊!”
梁渠覺得值得慶祝,一口應下。
“九月圓臍十月尖,正好日子到,回平陽縣我準備準備,請你們吃一頓江淮大閘蟹!”
“小於六兩的我不吃!”
“小於八兩的我絕不端上桌!”
“我喜歡吃蟹黃包,不能少這個!”
“吃蟹?不錯啊,我聽說江淮大澤的大閘蟹最為鮮美,隻是在帝都從來沒機會嘗一嘗。”
幾道聲音插入談話。
項方素大喜:“文彬!還有凱雲!毅鵬!你們也回來了?”
柯文彬滿身疲憊:“我們跟使者團一起回來的,念敕書的時候就站在隊伍後麵,你們沒看見,一路趕來趕去,差點累死我。”
陸凱雲和任毅鵬上前,搭上梁渠左右肩膀。
“阿水,我們倆給你準備的大弓帶來了,要不要先去看看?”
梁渠搖搖頭:“大弓的事不著急,不如先入帳赴宴。
凱雲大哥和毅鵬大哥一路風塵,怎麼都得先填肚子。”
同一件事,梁渠獲賞,陸凱雲和任毅鵬被罷黜,太過急切未免有踩人之嫌。
麵對朋友,梁渠不至於沉不住一頓飯的時間。
“有道理,先吃飯。”柯文彬捂著肚子,“路上來不及吃什麼好東西,半點油水沒有,餓死我了。”
“好,那就先吃飯!”
幾人跟隨使團進入營帳。
陽光透過帳布變為朦朧的黃光。
梁渠踩著柔軟的羊毛毯入座,闊方桌上鋪墊著秀上銀絲的細繒,到處是濃鬱的酒香,肉香。
此等宴會,唯有七品及以上官員方能參加。
大體規格與上回南直隸來人時差不多,隻是關鍵人物變為帝都上使。
一番觥籌交錯,上使麵色升起紅暈,話匣子打開,說起路途上的所見所聞,帝都變化,各地無關緊要的大事。
期間作為口諭的領受人梁渠自然被提及。
上使透露出一個眾人不太了解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