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說的有理。”
短暫權衡之後,陳三石果斷答應。
就從之前的情況來看,自己未必能從此人的手裡活下來,其餘的修士也不一定會救自己。
最關鍵的是……
自己確實和此人無仇。
“魔頭”的稱呼,無非是爭奪脈靈而已。
最關鍵的也在於此。
自己沒資格參與,也不打算參與。
所以,他不在乎靈脈的爭端。
“這就對了。”
船艙之內的聲音平和不少:“老夫最不喜歡打打殺殺,都是他們逼我的,你可不要被什麼魔頭的名號嚇到。”
“我懂,我懂。”
陳三石敷衍著,就想要離開。
“你急著去哪,老夫一路枯燥,好不容易結交你這麼一位朋友,不妨就進來陪老夫說說話,如何?”
“……”
陳三石沒急著動彈。
在他身後,凝香的瞳孔綻放出粉色靈光。
“叫伱那位朋友停下,非要逼老夫嗎?”
“……”
陳三石示意凝香兩人退下。
他能看得出來,對方確實沒有動手的意思,否則也不用廢話到現在,便保持著警惕狀態走進艙門。
隻見船艙內。
一名白發老人放鬆地坐著。
在他身邊,一名修士睡的十分安詳。
老人摘下麵具,露出一張平平無奇的麵孔:“來,坐。”
“在下張癩子,見過前輩。”
陳三石在旁邊坐下。
“嗯,老夫鬼七。”
鬼七打量著他:“麵生,散修還是凡俗尋仙之人?”
“尋仙之人,從大徐來的。”
陳三石操著一口標準的南徐口音。
“徐國人啊~老夫是大澤坊市裡的人。”
鬼七幽幽道:“這船需要十日才能抵達目的地,且等著吧。”
語畢。
兩人陷入沉默。
鬼七開始在死去的修士身上摸索,半晌之後也沒找出東西,低聲罵道:“這群饕餮,出來之前十有八九是把家底都留在修仙界內,和他們打殺真是純粹白白浪費力氣。”
“……”
陳三石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似乎是覺得無聊,鬼七把修士的屍體丟進海裡後,便掏出一根線來,末端帶著魚鉤,綁在那柄昨夜奪來的大錘之上,透過窗戶開始在海裡麵釣魚。
船已經開始行駛,詭異的是,陳三石對此絲毫沒有感覺,是無法再看到碼頭之後才有所察覺,他們早就沒入到茫茫大海之中。
偌大的核桃船上,幾乎沒有人說話。
所有修士都在閉目養神,顯得格外安靜。
陳三石擔心遭到惦記,不敢把中品靈石露出來,硬生生和鬼七玩了四五天的乾瞪眼,然後看著這老頭兒一點點的變煩躁,因為一條魚也沒釣上來,有好幾次看著有大魚跳出水麵,險些都要直接跳進海裡去抓魚。
釣魚佬都這樣容易氣急敗壞?
直到第六天。
鬼七才終於在釣上來一條小臂長短的赤紅海魚:“來,一起吃點。”
這魚體內的靈氣和那日在客棧見到的差不多,價值非凡,陳三石沒有客氣,連著吃下半條魚,這才借助得到的稀薄靈氣開始修煉。
此時的大船,早就進入到茫茫大霧之中,甲板上幾乎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
在行駛的過程中,船體表麵時不時會亮起金色的結界,其上有玄妙的符文流轉,竟然會和白茫茫的霧氣發生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難怪凡俗之人無法出海太遠,若是沒有特殊的方法,這大霧和吃人的猛獸沒有任何區彆。
“癩子道友。”鬼七倚靠在座位上,“我觀你武道玄象,即便在凡俗之中高官厚祿也是唾手可得,為何還是要冒著生命危險千裡迢迢的前往天涯海角?”
陳三石沒有正麵回答。
他隻是說道:“前輩何必說我,前輩的武道境界若是放在凡俗之中,隻怕是無人能敵,還不是要和這滿船的修士為敵,獨占一條靈脈?”
“獨占靈脈?”
鬼七聞言笑了兩聲:“老夫什麼時候說過這話,不過是他們自行臆測後強加在老夫身上而已,再者說靈脈複蘇之後,覆蓋的範圍幾乎相當於一整座山脈,我一個人哪裡守得住?”
“……”
陳三石心中好奇不是想獨吞的話,又是想做什麼。
但他和對方畢竟不熟,也就不好再問下去。
誰成想,鬼七語出驚人地主動說道:“老夫找靈脈,是要將其連根拔起然後毀掉,免得再生禍端。”
“前輩說什麼?”
陳三石不解道:“好端端的靈脈為何要毀掉?”
按照莫老頭兒的說法,靈脈複蘇是一件極其不容易的大好事,有了靈脈之後,修士們才能多一個修行的地方,要是毀掉的話,此方世界豈不是要繼續處於隔離狀態。
鬼七卻是不再回答。
他轉而問道:“癩子道友,要不要留下來助老夫一臂之力,事成之後,必然是有你的好處。”
“前輩說笑。”
陳三石連忙拒絕道:“晚輩修為淺薄,這種事情恐怕是沒資格參與,就算是想幫助前輩也心有餘而力不足。”
他尋思著。
靈脈這種東西。
既然是天地之大造化,隻怕也不是什麼人都有能力去摧毀的吧。
“也罷,世人皆向往登仙之路,老夫曾經也不例外,但是……”
鬼七頓了下,“癩子道友,我想問問你,你的出身如何?”
“甚好。”
陳三石脫口而出:“否則的話,哪裡來的這一身武藝。”
他心中卻是明白,自己不過是山野獵戶,即便算上前世,也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芸芸眾生的一員。
“這樣啊,那就難怪了。”
鬼七感慨道:“本就處於高位的人,是很難跟普通人共情,你我不是一路人,就此彆過吧。”
兩人說話間。
外麵傳來徐友亮的聲音。
“諸位道友,準備下船了!”
“……”
不知不覺間,核舟漸漸駛出大霧。
透過窗戶,能夠清晰地看到在一望無際的汪洋大海之中,一座島嶼浮出水麵,岸邊更是聳立著一座高達數十丈的石碑,上書“天涯海角”四個大字。
核舟的速度開始放緩。
鬼七消失不見。
陳三石趕緊回到自己的船艙內。
凝香見到他平安無事,長長地鬆了口氣:“那人莫非……”
陳三石點頭表示默認。
“這魔頭好生厲害。”
凝香忌憚地說道:“先前隔著船艙,奴家才要施法,他就提前預知……而且還能難以察覺地混入修士眾多的船上,又神出鬼沒地離開。”
“是啊。”
陳三石也覺得此人深不可測。
而且毀掉靈脈……
怎麼聽都覺得不像是正常人要乾的事情。
大船停泊。
修士們陸陸續續下船,無人在意船上少了一人。
隻見海島岸邊,提前聚攏許多人。
陳三石放眼望去。
其中有一部分武者,也有一部分修士,隻是境界低微,有相當一部分甚至還沒有入道。
他們紛紛朝著核舟聚攏過來。
“仙人!”
“仙師!”
“能不能給我等一個機會!”
“這位仙師,能否收我為徒?”
“……”
“我是種地的,收什徒弟?”
“不收,散修哪裡來的資源分給彆人。”
“……”
在這裡聚集的,全部都是來自九洲大陸的尋仙之人。
但真正的修士們並沒有理睬眾人,有不少直接禦空而行,迅速離開此地。
倒是也有一部分留下來。
隻是他們也並非是做好人好事,而是索要好處。
就比如莫竹牽著毛驢:“兩塊靈石,老夫給你指條明路……”
“……”
陳三石估計,老頭兒這一趟能賺不少。
而且莫竹似乎還跟那名絡腮胡漢子見過,兩個人言談間還投來眼神,不知在議論何事。
他也沒有得罪過對方。
當初那條魚也識趣地讓出來,應該不至於有什麼麻煩。
“靈石?什麼是靈石?”
“……”
有些人壓根就不知道何為靈石,甚至也不知道修仙境界的劃分如何,完全是靠著運氣摸索到這裡來的,單純是為“尋仙”。
“靈石?這個是不是就叫做靈石,這東西我有啊!”
忽地。
一名少年打開身上的行囊,裡麵裝滿五顏六色的靈石。
這一幕。
令在場所有修士為之一怔。
“小子,你過關!”
徐友亮搶先一步,猛地抓住少年的手臂,往其體內灌輸一縷靈氣:“下品三靈根,也算是湊合,跟我走吧,以後你就是我的弟子!你這些靈石就是拜師費,沒意見吧?”
少年歡天喜地的把靈石雙手奉上,當場磕頭拜師。
其餘修士眼神之中,羨慕、嫉妒等種種情緒夾雜在一起,最後又隻能依依不舍地離去,顯然是不敢招惹徐友亮。
“起~”
徐友亮雙手掐訣,召喚出一把飛劍,領著少年淩空飛行離去。
少年興奮大叫:“我有仙人師父了!”
“還真有傻子能找到這裡。”
凝香稱奇。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靈石珍貴,還對少年十分羨慕,隻恨自己沒有那種會發光的石頭。
“莫道友。”
陳三石找到老頭兒,詢問道:“能不能透露一下,既然你們可以自由來往,為何不帶一些人回修仙界?”
“這個啊~”
莫竹不吝賜教地說道:“先前聊過,此方天地是有封印的,我們是能自由通行不假,但是需要通過傳送陣,強行開啟天地一線,每次隻能通過一個人,還需要消耗大量的靈石。
“這次的傳送陣,也是坊市裡的幾大家族出靈石開啟的,為了找靈脈可是下了血本,就連我們也隻有一次免費通行的機會。
“凡俗修士,自然不可能輕易占得到便宜。
“十二塊靈石,老夫帶著道友通過,如何?”
“在下實在是沒有這麼多靈石。”
陳三石打探道:“除此之外還有彆的辦法嗎?”
“那就隻能依靠玉牌,找到古傳送陣的位置。”
莫竹講解道:“古傳送陣隻有玉牌能齊用,據說這玉牌要是拿到坊市當中,能值不少靈石,道友可有此種玉牌?”
陳三石搖搖頭,哀歎道:“在下一無靈石二無玉牌,這趟隻怕是要白走一遭……”
“倒也不一定。”
莫竹說道:“每次到五十年古傳送陣開啟的時候,也會有一些修仙界的勢力出來收徒或者找人,前者需要是天才,後者需要是凡俗的武道之聖。
“言儘於此。
“道友要是沒有靈石買傳送名額的話,老夫也要趕著回去了。”
語畢。
他便是騎著毛驢離去,很快消失在視野當中。
“莫老頭兒!”
絡腮胡子漢子追趕而來:“咋樣,那個凡俗散修有沒有玉牌?一塊玉牌,能換到一座一階上品的洞府呢!”
“問過了,沒有。”
莫竹往嘴裡灌著酒:“我說李胡子,你這趟出來怎麼儘打些歪心思?”
“還不是窮的,還差些靈石才能買到的突破瓶頸的丹藥,隻能出來尋摸尋摸。”
李胡子罵罵咧咧地說道:“那個徐友亮的運氣可真特娘的好,遇到個大傻子,兩百塊靈石就這麼到手了!不行,我得去傳送陣附近守著,說不定能逮到有玉牌的人。”
“李道友,你這是要乾劫修的勾當啊。”
莫竹苦口婆心地勸說道:“有多少人都因為貪心太大而斷送性命。”
“我劫的不過是凡俗修士,又不會被通緝,怕個甚?再者說,我等修士漫漫長路,不就是奪天地之造化機緣麼?你說對吧,老莫!”
李胡子話音未落,背在身後的雙手轟然朝著騎在毛驢上的老頭砸下,其上攜帶著熊熊烈焰,勢要吞天滅地。
“轟隆——”
地麵上留下一個巨大的深坑。
但是莫竹早已在數十丈外,手中捏著一張黯淡無光的符籙,質問道:“李胡子,你這是想乾什麼?”
一擊失手,李胡子也不再追擊,臉皮極厚地說道:“開個玩笑,莫道友不要生氣。”
“李胡子,這種玩笑可開不得。”
莫竹用酒葫蘆指著對方,絲毫不懼地說道:“一張遁符足足值五塊靈石,就這麼被你的玩笑毀掉,我可要去坊市告你的狀!”
“我賠,我賠還不行麼?”
李胡子眯著眼睛:“再說了,來到凡俗之後的事情坊市是不會管的,你告狀也未必有人理你,還是和氣生財比較好。”
莫竹冷哼一聲,消失不見。
……
“玉牌竟如此珍貴。”
陳三石心中盤算著,回頭和凝香兩人彙合。
“陳三石!”
昭昭扛著比她還要高的裝滿兵器的匣子小跑過來,有些氣息不勻地說道:“我在那邊找到好多人,聽說是有宗門要收弟子,我師父叫我喊你一起過去看看。”
“嗯。”
陳三石叫他在前麵領路。
“喂,東西能不能你自己拿著?!”
昭昭忿忿不平地說道:“你真把我當成丫鬟使喚啊?幫你背一路了。”
陳三石沒有理睬。
來到凝香所在的位置。
在這座荒蕪的島嶼上,竟然是有一座道場。
此時的道場上搭起高台,有許多煉氣大成乃至圓滿的修士聚集在此地,數十名前來求仙的凡俗之人排起長隊,似乎在挨個接受什麼檢查。
“這位弟兄。”
陳三石隨便拉住一人,詢問道:“前麵是什麼人在收弟子?”
“聽說在修仙界都是大宗門!”
“要是能成為他們的弟子,就能直接一飛衝天!”
“……”
那人說著激動地擠上前去。
“師父。”
昭昭躍躍欲試地說道:“咱們要不要也過去,以前在書上看,要是能進入修仙界的大宗門,能少走很多彎路。”
“呆瓜。”
凝香平靜地說道:“他們說自己是名門正宗,你就真信?當心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陳三石的想法也是如此。
他們初來乍到,可以說是“人生地不熟”,還是不要貿然去接近任何勢力比較好,就算真的需要,最好也要等到熟悉修仙界的環境之後。
更彆說觀察之後,這個宗門對於“資質”的要求極高。
他這個五行俱全的劣等靈根,還是不要上去自取其辱了。
收徒的宗門不止有一個。
“金木水火土,還是劣等靈根,你還是老老實實回凡俗種地吧!”
一個年輕人備受打擊,癱坐在地上久久沒有動彈。
“……”
陳三石總覺得自己被罵。
這場測試,持續兩個時辰,在場來自九洲萬方百餘人,絕大多數人都連邊都沾不上,最後隻有一名年輕女子被收走,其餘的全都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仙人們飛天而去。
“凝香。”
陳三石問道:“你是什麼靈根?”
“我呀,有點特殊。”
凝香賣了個關子:“以後你自然會知道。”
“……”
陳三石也懶得再問,他轉而道:“古傳送陣的位置呢,找到沒有?”
“路是明著的。”
凝香已經探查清楚:“跟我來吧。”
沿著他們所在的位置往東二十裡後,就瞧見一條通往島嶼深山的古道,岔路口處,聚集著七八人,有些是修士,有些是純粹的武者,其中還有兩名武聖。
“這位兄台。”
一名抱劍的年輕人注意到陳三石:“你也是要去古傳送陣的尋仙之人吧,要是有玉牌的話,不如和我們結伴同行?”
陳三石沒有急著說話。
領頭的一名武聖身後背著巨刃,他過來解釋道:“這位兄弟不必過於謹慎,情況是這樣的,據我所知,玉牌在修仙界頗值些靈石,因此遭到一些修士的惦記。
“古傳送陣十日之前就已經開啟。
“有不少尋仙之人獨身前往之後,遭人襲擊而死。
“所以我才沒有過去,而是在這裡等候,準備聚集一些有玉牌的尋仙之人,大家結伴而行,這樣安全也更有保障。”
他說著,直接把自己的玉牌亮了出來。
其餘幾人,也跟著照做,通過這種方式來展示他們的誠意。
有觀氣術在。
陳三石基本上可以確認他們真的都是尋仙的凡俗之人,再加上手裡的玉牌也都是真的,應該暫時可以信任,在三思之後,答應下來。
他和幾人簡單認識。
這名武聖名為陸伯欽,來自一個“大離”王朝,據說是再此島嶼的北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