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八百輕騎,本質上就是大號的夜不收小隊,也可以說是斥候。
任務,也是去探探虛實,然後就回來。
哪有斥候在外麵溜達著溜達著,直接衝進敵軍大營的?
這是斥候?
在大漠之中。
一旦遭遇包圍,是幾乎沒有地勢可以迂回,隻能硬碰硬突圍,神仙來了都無計可施!
“一名玄象大成的武者,若是遭到重軍圍困,力竭之前能夠斬殺千餘人。”
“但問題是……虎丘山的相國營帳內並非沒有大將,而是有三名啊!”
曹煥焦灼地在沙盤前來回踱步:“陳將軍讓本王下令,命洪澤營全體將士連夜出長城,準備接收虎丘山的敵軍營寨和俘虜。房將軍,你覺得應該如何是好?”
“殿下放心,陳將軍不會貿然行事。
“他既然去了,就按照他說的做吧。”
“是啊。”
同樣留守在涼州的趙無極也跟著說道:“陳將軍應該是在用什麼奇謀,需要大部隊在後麵接應,要是耽誤的話可就不好了。”
“既然如此,那就照做。”
六皇子曹煥招手道:“快去下令,讓洪澤營將士從正北方向出城,直奔虎丘山而去,務必在一日內抵達目的地。”
洪澤營一萬五千人,全部都是騎兵,十分珍貴。
當然,最珍貴的還是陳三石。
他要是出什麼閃失,絕對不止一萬五千人的損失。
以前在京城的圈禁之中。
曹煥得到外麵的消息全靠情報,也是通過一張張的信紙,看到“四渡洪澤河”、“三千破十萬”這些仿佛虛構的戰績。
他當時就在想。
這幾場戰役,負責坐鎮的統帥,手底下有這樣一個驚喜連連的將領是什麼感受。
如今……
曹煥明白了。
這不是驚喜。
這是驚嚇!
心驚膽戰啊簡直!
因為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這裡仿佛不是在軍營,而是在賭場,自己就像是賭徒一樣,不停地往裡麵加注。
而陳三石就是那個搖骰子的人。
在他打開蓋子之前。
沒人知道結果如何。
事情定下之後。
房青雲推著輪椅來到院子裡,仰頭望著鵝毛大雪:“涼州好多年沒有下過這麼大的雪了。”
“瑞雪兆豐年。”
曹煥跟著出來,身上披著黑色的大氅:“這雪怎麼這麼涼?”
“報——”
“殿下!”
“十二殿下來了!”
“十二弟?”
聞言。
曹煥緊了緊身上的大氅,親自出門相迎。
大雪紛飛中,十二皇子曹芝策馬而來,他翻身下馬,笑著抱拳行禮道:“見過趙王。”
“十二弟,你我之間還需要如此多禮?”
六皇子曹煥將其扶起:“你來了也好,我身邊也算有個幫手,對於你來說,能夠參與到如此大的戰事當中,多少也是個曆練。”
“多謝六哥給臣弟這個曆練的機會。”
曹芝抻著脖子朝裡麵張望著:“陳將軍呢?”
“走了。”
曹煥如實說道:“領著八百斥候殲滅敵軍去了。”
“斥候,殲敵?”
曹芝抬起頭:“六哥你在說什麼?”
“哦,是這樣的。”
曹煥把情況道出。
“六哥讓我也去吧。”
曹芝說道:“我跟城內的洪澤營一起前往虎丘山!”
“也好。”
曹煥囑咐道:“萬事小心。”
“放心吧六哥。”
曹芝才下馬,就又急匆匆地翻身上馬,徑直朝著軍營的方向而去。
……
羅天山脈。
兩名百歲老人並肩而行。
“子瞻。”
曹楷幽幽地開口道:“此番如此重大的戰事,你當真全權交給他們了?”
孫象宗雙手背在後麵往前走著,時不時用手輕輕撥開擋路的植物,沒有理睬皇帝的問話。
“嗬嗬,也好。”
曹楷自言自語般地說道:“北境年輕一代,各個都是俊傑,即便是沒有前輩為他們開路,也肯定能打好這一仗。”
恰好此時。
一隻海東青飛來。
“說戰事,情報就來了。”
因為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在這裡。
隆慶皇帝用的隻是普通的海東青,他緩緩打開情報,看完以後,不由得輕輕挑眉:“有意思,你那個關門弟子,領著八百斥候去襲營了。
“說起來,此次蠻人的布局怎會如此古怪?
“不來打涼州,而是去打幽州,他們想做什麼?”
“這就得問你了。”
孫象宗冷冷道:“過幾日幽州會不會城門大開,主動把蠻子放進去?”
“孫象宗,你休要空口胡言。”
隆慶皇帝否認道:“幽州乃是重地,朕豈會放虎入羊圈?”
“你有什麼不會,無非是看你想不想罷了。”
孫象宗駐足停下,凝視著前方的第十二重山,也就是羅天山脈最核心的部分,聲音變得沉重幾分:“不過老夫可要提醒你。
“煞脈要是不解決。
“休說是百姓生靈塗炭,你曹家的江山,隻怕是也保不住了。”
在他們前方。
能夠清晰地看到,有修士在天上飛行,而後又落在深山之中。
“最近,朕也查過古籍。”
隆慶皇帝眯起眼睛:“這煞脈複蘇之後,修仙界的古魔一族就能夠免受天道壓製,降臨人間,之後會用煞氣侵染東勝神洲,改造成適宜他們修煉的環境。
“所以。
“他們收集武者的心頭血,是跟煞脈複蘇有關?”
“這還要多虧陛下的幫助啊。”
孫象宗說道:“否則的話,這麼大規模的血祭,哪裡這麼容易成型。”
“夠了!”
曹楷袖中龍吟不斷,怒音一字一頓:“朕自會與你一同斬斷這煞脈,再誅滅這些妖人!等到戰事結束北方平定,天下自會太平!
“朕,自會打造出第二個隆慶盛世,太平降臨!”
孫象宗微微搖頭,自顧自地加快腳步。
……
虎丘山。
冰雪飄零,寒氣漫天。
“不好,有一隊巡邏的弟兄失蹤了。”
“是那支盛人的夜不收!”
“快,前麵有動靜!”
“……”
發現異常的蠻一支騎兵小隊,朝著外圍探查而去,在漫天大雪中,他們隱隱約約看到前方有一道身影主動朝這邊來。
“自家弟兄?”
蠻族參將哈日巴日扯著嗓子問道。
沒有回應。
他們隻聽到馬蹄聲飛速接近,大雪中的身影也越來越清晰。
那是一匹白馬。
馬背上麵,是一名年輕將軍,這名將軍的身上沒有穿甲胄,而是一件和大雪顏色相同的長袍,戰馬上挎著長槍,他的手中則是舉著一張玄鐵大弓,等他看清楚以後,在紛飛遮目的大雪之中,鐵胎弓也已經開如滿月,一支色澤暗沉的箭簇,對準了他的麵門。
白袍、白馬、長槍、大弓……
莫非是?!
哈日巴日駭然大驚。
“轟——”
雪幕炸開。
一條黑色的蛟龍呼嘯而出。
哈日巴日腰間的佩刀已然握在手中,身體在一瞬間進入到極限爆發狀態,氣血、勁力,再加上肉體本身,所有的一切力量都加持在彎刀之上,他麵目猙獰無比,咆哮著朝麵前的蛟龍砍去。
“鏗——”
下一刻。
伴隨著清脆的嗡鳴,彎刀在可怕力量的摧殘下直接崩裂,蛟龍不可阻擋地迎麵落在臉上,參將哈日巴日的世界就陷入到漆黑之中。
“碰!”
一顆頭顱好似西瓜般炸開,血霧騰然升起,和雪霧融合在一起,在白茫茫的天地之中,突兀展開一朵血紅色的蓮花。
蛟龍沒有停下。
在貫穿哈日巴日的頭顱之後,繼續向著前方呼嘯,所過之處,都會盛放火紅色的花朵,不過是一息之間,就便有一連串的血花綻放。
足足五六名蠻族騎兵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便直挺挺地從馬背上跌落。
“陳三石!”
直到此刻。
這支巡邏小隊幡然醒悟。
那個傳說中的白袍將軍,來了!
“是陳三石!!”
“快!”
“快鳴鏑……”
“……”
“咻咻咻——”
又是一個呼吸。
這支巡邏小隊便是全部死在箭下。
如此大的動靜。
自然也引起注意。
方圓數裡之內,鳴鏑不斷響起,驚恐的聲音更是接二連三。
“陳三石!”
“陳三石帶著大軍來襲營了!”
“……”
“攔住他們,我讓你攔住他們!”
“……”
調度之下。
在陳三石的前方,很快就出現數百人阻攔。
然而……
他們連短兵相接都做不到,隻能看到大雪之中有一道道箭矢飛來,隨後就一個接著一個地落下馬來。
不遠處。
楚仕雄等人也遭遇越來越多的蠻族騎兵。
在他們眼前,能夠看到主將一馬當先,一往無前,也漸漸帶動起他們的膽量和殺意,各個悍不畏死地跟蠻人騎兵廝殺在一起。
中軍營帳。
“報!”
“相國!”
“不好了!”
“出大事了!”
“陳三石!”
“盛人的那個陳三石,帶領大軍前來襲營了!”
“……”
“什麼?!”
宇文承昭險些被碗裡的酒嗆到喉嚨,他扔掉酒碗,大聲問道:“你說誰?沒搞錯?”
“就是陳三石!”
“絕對錯不了!”
“相國,快想想辦法吧!”
“陳三石距離中軍大帳隻剩下不到兩裡地了!”
“……”
宇文承昭和另外兩名將軍交換眼神,他們三人也沒能意料到這個突發狀況,但都是位高權重之人,還不至於陷入慌亂之中。
“不可能。”
騰格爾沉聲道:“我們的哨探遍布邊境,要是有大軍突襲的話肯定會有所發現,既然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就說明絕對不是大軍襲營。”
他話說的不慌不忙,甚至還用刀子割下兩片烤羊腿放入嘴中咀嚼。
“嗯,騰格爾將軍說的沒錯。”
宇文承昭點點頭,然後對著手下嗬斥道:“不要慌慌張張,像什麼樣子?!快,弄清楚他們究竟有多少人。”
“是,相國!”
“……”
營帳內。
三人不慌亂,但也沒有任何輕敵,趁著情報彙總的時間,紛紛都從身邊拿起自己的兵器。
“報!”
不多時。
消息就傳遞回來。
“報相國!”
“敵軍大概不過千人左右。”
“往低了說可能隻要六七百,最多也不會超過一千二!”
“領頭的,也確實是陳三石。”
“他們好像就是最近一直在附近來回遊蕩的那支盛人夜不收。”
這裡是他們的中軍大營。
附近全都是自己人。
想要弄清楚對方有多少人,再容易不過。
“不超過一千人?”
宇文承昭眯起眼睛:“該不會是臨時起意,領著帶出來的斥候襲營吧?”
“這不是天大的笑話?”
達日阿赤冷冷道:“不是都說這個姓陳的足智多謀,怎麼也有如此莽夫行徑?”
“本相還是覺得奇怪。”
宇文承昭輕聲道:“他難不成覺得,自己一個人能抵千軍萬馬?未免也有些過於荒謬了。”
“來得正好!”
騰格爾拿起一杆狼牙棒:“我早就想跟此人交手!”
達日阿赤說道:“此人一年前,還是通脈,如今就算他天資卓絕,頂天也不過是玄象功法入門,且算他精通,這不是來送死的?”
“眼見為實。”
宇文承昭拿著兵器:“命令大軍火速形成包圍圈,我等親自參戰!”
“咚咚咚!”
大雪之中。
鼓聲震天。
黑壓壓的蠻族騎兵,好似潮水般從四麵八方而來。
“真的隻有七八百人?”
“好啊!”
騰格爾拖著狼牙棒登上雲樓,眺望著一裡多外的戰場,他再三確認,盛人前來襲營的,隻不過區區七八百人,而且已經陷入到重軍圍困之中。
“既然敢來,就不用走了!”
“嗡——”
話音未落。
忽地有一支箭矢破空而來,其上裹挾著滾滾罡氣,纏繞之下,好似有一條青龍在盤旋。
這裡距離姓陳的,足足有一裡多地!
他是怎麼射到這裡的?
而且這箭上,竟然還能攜帶罡氣!
好在。
陳三石的箭術天下聞名。
騰格爾的心中早就有所準備,陣陣罡氣從他身上擴散而出,凝聚在狼牙棒上悍然砸下。
“轟!”
兩股剛猛的罡氣碰撞,掀起巨大的氣浪。
木頭搭建的雲樓哪裡承受得住,更是當場轟然坍塌,騰格爾從數丈的空中重重落地,腳下踏出一個巨大的凹陷。
早就聽說此人有詭異的弓箭,能夠攜帶著罡氣,果不其然。
不過從強度來看。
大概也就是他們預測的玄象境界入門。
騰格爾殺性大起,也不騎戰馬,僅僅三兩個跳躍就跨過千軍萬馬,落在戰場正中心,距離圍困中的白袍隻有百餘步。
又是兩道箭矢迎麵射來,他不斷揮動著狼牙棒將其擊飛,再次拉近距離,隻剩下最後的五十步,就能夠和白袍交手。
殺!
隻需要殺此一人,抵得上千萬軍功!
如此想著。
騰格爾手臂之上的青筋暴起,渾身肌肉虯結,呼吸法施展到極致,體內奇經八脈運轉周天,將天地之間的駁雜之氣呼入體內,轉化成純粹的罡氣之後再反哺出來,凝聚在狼牙棒之上,層層疊加直至幻化,化作一頭巨大的凶獸!
在旁側蠻族士卒的眼中。
他們的將軍手裡拿著的仿佛不是兵器,而是一頭丈餘高的熊罡。
熊罡於暴雪中現世,緊緊跟在騰格爾的身側,一躍來到數丈的高空之上,以泰山壓頂之勢朝著大地轟然墜落,其勢驚人,其力無窮!
玄象大成,罡氣化形!
一上來,便是全力一擊!
空中。
騰格爾的腦海中已然浮現出白袍連同胯下白馬變成肉泥的畫麵,臉上更是浮現出嗜血的興奮神情,然而很快,他的五官就變得僵硬。
隻見。
地麵上。
白馬之上的陳三石早就張弓搭箭,但遲遲沒有鬆開拉滿弓弦的手指,一陣陣罡氣順著他的臂膀傳輸到大弓之上,再通過鬼脈木流淌彙聚在箭簇之上,進行著源源不斷的積蓄。
箭簇之上的罡氣越來越強悍,越來越磅礴,直到達到箭矢承受不住的極限臨界點,才怦然爆發開來,展開……一雙羽翼!
一雙罡氣凝聚化形而成的翅膀陡然張開,扇動雪花飛舞激蕩,刺骨的冰雪頃刻間融化蒸發,空氣扭曲之下,一頭火焰般的神獸露出全貌。
那是……
朱雀!
霎時間。
眾人仿佛能夠聽到一聲嘹亮的鳳鳴!
朱雀形!
‘罡氣化形?’
‘他也是玄象大成?!’
怎麼可能這麼快?!
絕非是騰格爾輕敵,而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偏偏發生了!
亙古未有的修煉速度!
他沒有自亂陣腳,而是咬著牙五官扭曲地再次壓榨自身的極限,使得身邊的熊罡之形變得更加殷實,咆哮著撲殺而去。
“嗡——”
弓弦如驚雷。
朱雀融化冰雪,化作一道青煙驟然而出。
熊罡!
朱雀!
兩者在數丈的半空中碰撞。
隻聽得一聲震動五臟的巨響,層層氣浪以交手之處為中心擴散開來,硬生生在這漫天大雪之中,震撼出一片清亮的天地。
待到風平浪靜時再看,那頭熊罡早就蕩然無存。
地麵的深坑之中。
騰格爾直挺挺地躺在裡麵,整個右半邊身子都爛掉,赫然是血肉模糊,他神情木訥地望著空中重新飄落的雪花,再撐過兩個呼吸後,就腦袋一歪,斃命當場。
一箭。
殺玄象!
“騰格爾!”
幾百步外。
匆匆趕來的宇文承昭兩人在見到這一幕後慌忙硬生生勒馬停下,不敢再貿然往前半步,兩人俱是瞠目結舌,久久沒能反應過來。
發生什麼了?
他們兩個一直就跟在後麵,不過幾個呼吸。
騰格爾的人……
就沒了?
一箭?
一箭就把玄象境界大成殺死了?!
即便騰格爾在三人之中,是體質最差的那一個,即便他才突破不久,那也是貨真價實的玄象大成,隻差最後一步,就能夠進入武聖境界!
就這麼……
輕而易舉地死了?
他們兩個人已經顧不上去震驚白袍的境界為什麼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飆升到玄象大成,而是更加困惑……
就算你是玄象大成,也不可能碾壓同境界武者吧!
“相國……”
達日阿赤躊躇中帶著恐懼地說道:“如何是好?!”
“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