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化兒(2 / 2)

“彆否認,院裡的孩子除了你都有殘疾,他們連地震是什麼都不知道,哪知道跑?櫃子全是兩米的高櫃,倒一地都沒傷著一個人,哪有那麼巧的事?”

蘇則垂下眼簾,沉默以對。

蘇秋瑜又拍拍他的手:“你是個好孩子,聰明又溫柔,就是看著冷了些,所以不容易交到朋友。對了,你高中那個同學,叫什麼來著……邢…邢律,是吧?”

蘇則嗯了一聲。

“那也是個好孩子,你們還有聯係嗎?”

“沒有。”

老太太歎了口氣:“唉,高中時你倆玩得那麼好,怎麼就沒聯係了?有機會還是聯係一下吧,少年時的友誼最純粹也最難得,不要輕易放棄。”

蘇則又嗯了一聲,沒答應但也沒拒絕。

蘇秋瑜看著他,心裡莫名擔憂。

身為孤兒院院長,她經手的孩子數以百計,白化病罕見,但在蘇則之前她也撫養過一個。

那個孩子有著粉白色的皮膚,淡黃色的頭發,紅色的眼睛十分畏光,皮膚也很脆弱,稍不注意就會流眼淚、起紅疹。

蘇則卻不一樣。

他的皮膚是真正的乳白色,不會因為太薄透出毛細血管而呈粉色;毛發也是純正的白,柔順又茂密;眼睛則是絢麗的紫羅蘭色,如寶石般晶瑩剔透。

最重要的是,蘇則不畏光,視力很好,如果不是患有非常嚴重的貧血症,他和普通孩子沒有任何區彆。

警察沒見過白化兒,醫院也隻做了簡單的檢查,他們和蘇則相處的時間太短,僅憑經驗就下了結論,而她親手撫養了蘇則整整四年。

朝夕相處四年,足以察覺任何問題。

蘇秋瑜最近總覺得時間不夠,可她還有好多話想囑咐蘇則。

想讓他多出門走走彆老是憋在家裡;想讓他彆因為懶得解釋而被人誤會;想讓他彆太冷漠總以旁觀者自居……

但最終,她隻是抬手指了指自己額頭前方的位置:“以後彆老是看這裡,這個動作太明顯了。”

聽到這句話,蘇則反射性地抬眼往上看了一眼。

隨著他這個動作,一個類似投影的東西迅速浮現——

它大約成年男性兩指寬、一掌長,標準的長方形,大部分是半透明的灰黑色,最左邊有一小截紅色,所占麵積不到長方形的10%。

投影就位於蘇則額頭斜上方、大約兩個拳頭遠的位置,不大,但存在感十足,因為它一直在不停地閃爍,仿佛在提醒什麼。

蘇則不玩遊戲,但看過彆人玩,他知道這個東西在遊戲裡代表著人物的血量,一但歸零,遊戲人物就會死。

他不想把這玩意和自己的生命聯係在一起,但除此之外好像也沒有其他合理的解釋。畢竟他吃不飽,一直在挨餓,就像這閃爍的血條,在死亡的邊緣苟延殘喘。

好在這玩意也不是一直在,隻要不看它,它就會慢慢消失,直到蘇則下一次刻意抬眼時。

意識到自己下意識的動作完全佐證了蘇秋瑜的話,蘇則平靜無波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變化。

他微皺了下眉,嘴唇翕動,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他不覺得誰會信,而且他也沒辦法證明。

蘇秋瑜安撫地拍拍他的手:“放心,這事我沒跟任何人提過。你也不用解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隻是不希望你因此被人誤會。”

可實際上蘇則除了前兩年會頻繁地看血條外,之後的頻率越來越低,最近更是有一年多沒看過了。

畢竟眼不見,心不煩。

蘇則沒有解釋,隻是乖順地又應了一聲。

蘇秋瑜欣慰地笑了,絮絮叨叨地叮囑著:“小則,照顧好自己,多看看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很可愛,你要用心去看……”

話還沒說完,她突然打了個哈欠,上一秒還精力充沛,這一秒卻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好困啊……小則我先睡會……”

“……好。”

症狀三:無規律地嗜睡。

蘇則抬起手,想給蘇秋瑜拉拉被子,片刻後卻收了回去,隻是沉默地看著她的睡顏。

情況是最近幾天才開始急轉直下。

原本蘇秋瑜術後恢複良好,各項指標正常,蘇則也沒再聞到那股腐壞的味道。

直到六天前,蘇秋瑜在一夜之間變得食欲旺盛,精神抖擻。

她的身體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恢複著,但與此同時隱患也在擴散。兩股力量此消彼長,蘇秋瑜的身體成了它們爭奪的戰場,她的好氣色,不過是回光返照。

醫生沒有察覺是因為他太忙了,最近一段時間腫瘤科病人暴增,他忙得好幾天沒有合眼,而且應蘇則要求做的複檢一切正常。

拿到複檢報告時,蘇則也曾懷疑過自己,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這場戰爭發生在更為本源的地方,憑現在的醫學技術即便能查出來,也束手無策。

這場無聲的戰鬥凶險且隱秘,如果蘇秋瑜年輕個二十歲也許能抗過去,但她已經六十四了。

如今,戰爭已接近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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