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火車兩節車廂連接處總是能聽見前後車廂撞擊發出的巨大“咣當”聲。
楚青在排隊準備下車的人群中間, 能感受到連接處彈性膠皮連接處一伸一縮時從側麵吹進來的風。
她無精打采地垂著頭把單肩包往肩膀上推了推,手掩嘴打了個哈欠。
她這一晚上都是坐在椅子上靠著窗戶迷迷糊糊地睡,玻璃咯了一晚上咯得額角疼。楚青五點多去兩車廂連接處的水龍頭處洗漱, 一抬頭就看見鏡中睡眼朦朧的女孩額角紅了一塊。
楚青:……
她伸手摸了摸那塊可憐兮兮紅起來的地方,這怎麼跟長了個角似的?
火車劇烈地抖動了一下,排隊的人中傳來了一陣驚呼, 楚青依舊維持著懶洋洋地姿勢四平八穩地站著,低頭揉了揉困倦的眼睛。
感覺身後有人借著這陣晃動幾乎要貼到她身上,楚青頭也沒回,在三文魚罐頭一樣的隊伍中挪動了一下, 憑借自身的靈巧和身材纖細硬生生站在了兩個皮箱中間,又掩嘴打了個哈欠。
火車緩緩進站停下,楚青跟著前麵的人慢慢挪動, 挪到車廂門口,前麵裹著頭巾佝僂著背的老太太拖著個棕色的布製箱子,人先邁出了門,回頭費勁地要來把箱子也提出去。
楚青長腿一跨,單手提著那個不大的箱子拎到外麵大理石地麵上,輕輕放在老太太身邊。
老太太抿嘴笑, 露出了一口幾乎沒了的牙, 臉上的皺紋也全都擠到了一起:“謝謝姑娘啊!”
楚青把下巴上的口罩往上拎拎,遮住了半張臉, 倦怠地垂著眼皮擺了擺手:“不用, 您慢點走。”
說著楚青將黑色棒球帽帽簷往下壓了壓, 單手插兜隨著人流往車站外走。她身後的火車車門合上,車頭拿腔拖調地吐出長長的一聲汽笛聲,聲勢巨大地緩緩開動。
沒有下車的人趴在車窗上看著走下車的人背影, 小孩子的半邊臉擠在玻璃上,大眼睛好奇地睜著看這座離他們越來越遠的小城。
北方的小縣城,早上八點半,正是早晨清涼的霧氣剛剛散去,陽光開始變熱的時候,即便如此,也明顯比帝都的氣溫要低,楚青預估了一下,大約能低七八度的樣子。
這個溫度對她來說剛剛好,不冷也不熱,倒是街上大半人都還穿著薄長袖長褲,像她這樣T恤加半截褲,露出一截白晃晃小腿的還是少。
楚青走出簡單地由幾根鐵柵欄圍出來的檢票口,走了幾步回頭去看。天空湛藍,白色的雲朵棉花一樣散在藍色的底盤上,陳舊的老式火車站有著紅色的屋頂,分秒針早已經停滯不動的巨大表盤死氣沉沉地掛在塔尖。
幾隻白色的鴿子不知從哪裡飛來,撲騰到屋頂站定,踮著腳蹦了幾下,又相繼展翅飛走。楚青的心情突然就放鬆了下來。
車站門口的柏油路上散亂的停著出租車和人力三輪,蹬三輪的大多都是年紀不小的老頭子,伏在車把上扭頭往出站口這邊張望,間或跟旁邊一起蹬三輪車的老頭子嘮些家長裡短。
楚青走過去的時候正好聽見一個瘦高的老頭高聲跟旁邊的老頭道:“我孫女今年正好上小學,你家的呢?”
楚青垂頭越過他們走到旁邊賣守著一個巨大的鐵桶賣烤地瓜的老頭身邊,抬眼認真看了看他擺出來在上麵的幾個地瓜。
“誒!丫頭!來個烤地瓜不?熱乎乎的烤地瓜!老甜老香了!不甜不要錢!要不給你掰一個嘗嘗?”
說著老頭就要去拿擺在上麵的地瓜給楚青掰一個。
“不用了,”楚青連忙出聲道,“給我稱個不到一斤的吧。”
“好嘞!等著啊!給你挑一個!”老頭說著,拉了拉手上指尖處因總抓熟地瓜而蹭上黑色灰的白色棉麻手套,另一隻手小心地掀開下麵巨大鐵桶上的小蓋子,歪頭往裡看了看,飛快地就撿了出來,放到桶上。
“誒!姑娘你看看這個行不?”楚青抬頭估摸了一下這個地瓜自己確實能吃掉,點了點頭去摸兜裡的零錢,“就這個吧,幫我稱一下。”
賣地瓜的老頭子拿起一個小巧精致的杆秤,把地瓜往上一放,拎著繩子眯眼看上麵的數字。旁邊的一個男人過來招呼:“哎!姑娘去不去三河溝?差一個人就走!”
楚青搖了搖頭:“不去。”
那男人又去招呼她身後的彆人。
他身邊另一個出租車司機見狀也湊上來:“姑娘去哪啊?上車馬上走!走不?”
“不了。”楚青接過賣地瓜老頭遞過來的裝著地瓜的透明塑料袋,另一隻手把輸出來的三塊七毛錢遞過去,聲音平淡,“我不想坐出租車。”
說完楚青抱著地瓜撕開一塊紅黑色的皮,露出裡麵金燦燦的地瓜肉,輕輕咬了一口,走到旁邊的人力三輪車旁邊,坐在前麵的老頭白發剃得短短的,頂著一頂草帽穿著白色長衫脖子上搭著一條汗巾。
“三中旁邊的陽光小區走不?”
老頭抬眼瞄了她一眼:“姑娘一個人啊?”
楚青點點頭:“對。”
“走!一個人三塊錢!”老頭把汗巾往肩膀上一甩。
楚青彎腰踩上木質三輪的板上,坐在紅色絨麵凳上。身後的老頭一腳一腳蹬著腳蹬,小三輪就晃晃悠悠地開始動。
這小縣城委實沒多大,從最東邊開車到最西邊,四五十邁都用不了一個小時。
楚青坐在三輪上看著道兩邊晃過的景色,低頭借著塑料袋扒開了手裡烤地瓜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