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收到了淩盼發來的試鏡劇本。
女帝名昭景, 全名宋昭景。10歲的時候被送往唐朝做質子,在那裡遇到了後來自己波瀾壯闊的一生中白月光一樣難以忘懷的存在,當年大唐端方嚴正的太子唐軒。
兩人兩小無猜, 互相傾慕, 在宋昭景13歲時私定終生。誰知14歲那年, 宋昭景被大宋接回國,情竇初開的少年少女被迫分隔兩地。
宋昭景回宮的開始, 也是大宋內亂的伊始。天真年幼的少女被迫在顛沛流離中學會強大。
跟隨皇族離開故土流浪的這三年, 是對宋昭景影響最大的三年。
她學會了皇權、學會了心狠,16歲眼看最後一個親人死在眼前, 宋昭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 站在屍堆上指天發誓,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奪回宋氏天下,開創屬於她的太平盛世。
17歲那年, 新皇入主汴京,皇位坐了未滿一年,宋昭景召集舊部攻城。
新皇登基之後日日享樂、酒池肉林、窮奢極欲, 宋昭景不費吹灰之力地用三月收複大宋舊地,兵臨汴京, 於戰場上一刀砍下新皇的頭顱, 君臨天下, 登基為女帝。
宋昭景在位20餘年,宵衣旰食、勵精圖治,經曆過數不儘的大小戰爭,多次驚險至極的刺殺,並在她登基的第八年,開啟了她曾指天承諾過的太平盛世。
野史記載, 宋昭景這輩子愛過三個男人,與盛唐皇帝唐軒育有一子,名為宋聿(yu四聲)後稱帝為宋文帝。與丞相蔣寒育有一女,名為宋希。
最後一位便是後世盛傳女帝晚年偏寵一位麵首,其“麵如冠玉、肖似唐帝,是獨絕的好顏色”,女帝為其賜字“子玨(jue二聲)”。
這位女帝傳奇的一生,寫出來也不過是楚青手中這幾張短短的概括,拍出來也不過兩個小時的一個電影。
楚青看完劇本長歎一聲,她撐著頭發了好一會兒呆。仿佛看到了晚年的女帝躺在床榻上,看著窗外的淒風苦雨,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流離歲月,想起自己的誓言,昏昏沉沉喃喃一句:
“寡人,這輩子,足矣。”
她窮苦落魄過,也風光無限過,走過壯闊的萬裡河山,開創下了名垂青史的太平盛世。應儘的職責她儘了,或許糊塗過,可剩下的功過品評都是後世的事,與現在的她也沒什麼關係了。
宋昭景,一代叱吒風雲的女帝,崩於一個寒冷的冬夜,身後隻留下了一塊無字碑[注1],走得無牽無掛瀟瀟灑灑。
楚青拿到劇本的那幾天,走路吃飯都在琢磨宋昭景的生活狀態,15歲前她身上還帶著少女的天真,走路時步伐應當輕盈像是蝴蝶飛舞一樣,15歲之後隨著身上的重擔越來越多,她的步子會逐漸沉穩。
直至登基後要更加尊貴端莊,行走間帶著不可侵犯的帝皇霸道之氣,又有天下儘在掌握的誌得意滿。
她在自家客廳裡走來走去,不斷揣摩女帝不同時期走步的儀態。
吃飯的時候也要去查宮廷吃飯禮儀,少了點豪放,多了點矜持。
房雅發現楚青身上好像多出了一個人的影子,她有時抬手抖抖袖子、吃飯時下意識用袖子擋住嘴……
她很擔憂地去找淩盼,兩人說完之後又找楚青談了談,確保她隻是在進行角色代入,不會走不出來才放下心。
試鏡時間安排在9月29日,試鏡的前一天,楚青的一切狀態都恢複了正常的狀態。
試鏡當天,她們提前近一個小時到現場。楚青第一見到這種大導試鏡的場麵,整條走廊被堵得水泄不通,空調竭儘全力的運轉,室內依舊顯得過於悶熱。
人太多了,經紀人和助理都不允許進入。攔人的保安說話特彆刻薄,他打量了一下楚青冷笑道:“怎麼?她是沒手還是沒腳?要靠你們抬她進去?”
房雅眉頭一皺,就要反駁。
淩盼趕忙攔住了她,她臉色也不好看,但還是壓抑下來沒有發作,衝楚青遞了個眼色囑咐道:“那你自己進去吧,小心些。”
楚青點點頭,自己拿著號碼牌走了進去。
這裡的人都是競爭對手,很多人都在翻劇本,像極了站在考場外臨時抱佛腳的學生。
這裡少有人有心情與彆人交談,即便是相識的人,見麵也隻是草草點個頭,沒有敘舊的意思。
可凡事都有例外。
有一個年齡不大樣貌清秀,帶著黑框眼鏡的女生,笑嘻嘻地在人群裡穿梭,看到個人就要上去說兩句。
沒人給她好臉色,要麼臉色難看地表示對她的話題不感興趣,要麼笑臉相迎敷衍應付。這人也不生氣不在意,隻是交談兩句就走到下一個人身邊。
像一隻在人群中穿梭翩翩起舞的蝴蝶。
楚青安靜坐在角落裡,腦中回想著劇本上的內容。
這個女生在試鏡教室外麵晃完了一圈,又四處看了看,瞧見了在牆角的楚青,蹦蹦跳跳地跑到她身邊坐下:“你怎麼一點也不緊張的樣子?也不像其他人那樣在翻劇本。”
“因為我不緊張,我把劇本都記住了。”楚青很自然地回答道。
女生一怔,側頭看她:“你是第八個說自己把劇本記住的,那我考考你?”
“不是第九個嗎?”楚青沒有接話,反問道。
她知道女生指的是哪幾個人,她剛才一直在觀察她與彆人的交談互動,通過口型和表情能夠大致判斷出她們都聊了什麼。
楚青這句話的意思是,女生既然能做出考彆人劇本這種事,她從頭到尾也沒有摸出過劇本,那就證明她也把劇本背下來了。
女生笑起來:“你要這麼說也沒問題。”
楚青點點頭:“那我考考你?”
女生:?
楚青:“我看你考彆人考得很開心的樣子,我也想體會一下這種開心的情緒。”
女生小嘴微張,鏡片下的眼睛很認真地看了楚青一眼:“那你……那你考吧?”
“劇本第11頁第三行第二句話是哪句?”楚青想也不想直接問道。
女生:?
“不應該是你說上句我接下句或者你說哪個場景,我背誦台詞嗎?”她磕磕巴巴問道。
“啊?你說的背下來不是怎麼考都可以嗎?”楚青歪頭疑惑問道。
“我不信!”女生從凳子上滑下來,聲音很大地道,“你肯定就是隨便說的數字,你也不知道!”
“我知道,”楚青平靜反駁道,“劇本第11頁第三行第二句話是‘成為孤的人,為孤所用,孤自會給你大展拳腳的機會,或是你想現在殺了孤,繼續在這個老鼠洞中蹉跎下去?’”
這句話是女帝在收服心腹暗衛首領時說的話,尚帶著稚氣的女帝已經初見後來君臨天下時的睥睨。
所以楚青在念這句台詞的時候,語調緩慢,吐字清晰,帶著沉冷的霸道和微微不屑的笑意。
對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不屑,甚至擺出了引頸受戮的姿態。
但站在她麵前的女生對上她目光的那一刻卻覺得,她將一把無形的利刃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自己才是那個走投無路狼狽至極的流浪狗,而不是麵前這個可笑的前朝皇族。
女生愣住。
她怔怔看著楚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