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吃過早飯九點多鐘,陸煜城就開著車載著兩個鳥籠和一些其他東西去李家送禮。
像他們這種人家,過年這幾天互相拜訪,山頭山後都是常有的事,但少有人在初一上午就來的。
李家的兩個小孫子都在庭院裡玩雪,已經堆出了一個雪人大概的輪廓。
陸煜城把彆的東西讓傭人提,自己拎著兩個鳥籠就走進去了。
按理來說,陸煜城的輩分和李家這兩個小孫子一樣大,奈何陸家這一輩的他和陸君野都是二十四五歲的年紀,早已能獨當一麵。
出來接他的也是李家老大,見麵就拍著他後背喊子侄。
陸煜城熟練地應付著這頓客套,笑道:“我二叔讓我來給李老爺子和老太太送點東西,說之前多謝照顧。”
“怎麼?陸家小子還有這份心?”老爺子從樓上走下來,聲如洪鐘。
“李爺爺!好久不見了!”陸煜城沒有把手裡的兩個籠子交給女傭,自己拎著道,“李爺爺,這不是擔心您拍平時在家無聊,給您送點逗趣的東西。”
龔老太太也跟著下來,好奇地看著他手裡拎著的東西,覺得有些熟悉:“這是什麼?”
陸煜城掀開兩個鳥籠外麵罩著的棉套,露出一直通體烏黑,羽毛油亮的鷯哥和一隻憨態可掬,通體金黃的金絲雀。
老爺子和老太太一眼就看出來那隻鷯哥分明是一個多月前楚青拿走的。
兩人心中各有思量,但都沒有表現出端倪。
陸煜城繼續道:“我二叔說這鳥是有人教完了,寄放在他那裡,囑托他今日送來給二老做新年禮物的。”
陸煜城說起來明顯也是一頭霧水,但他無條件信任自家二叔,既然二叔說這麼說沒有問題,那他就這麼交待就好了。
老爺子和老太太簡直要笑出來,他們想到了更深一層的問題。
陸家老二這暗示簡直就是生怕他倆不知道,還特意把這鷯哥一起送來了。
明目張膽地把答案放在他們麵前告訴他們:是,楚青現在是在跟我交往。
真是夠霸道。
陸煜城根本不會細想問題,此刻與有榮焉地介紹道:“我給二老介紹一下,這鷯哥叫烏弟,金絲雀叫胖金,烏弟擅長說話唱戲,沒事也能哼個小調,胖金唱曲就很厲害了。這兩隻都是頂通人性的!”
陸煜城低頭打算先讓兩隻小鳥表現一下:“烏弟!來一段《穆桂英掛帥》!”
烏弟:“新年快樂!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陸煜城趕忙按照來之前陸無遊囑托的道:“你好好表現,一會兒給你喝蜂蜜水。”
烏弟歪頭看了看陸煜城,又看向籠子外麵的二老,又重複了一遍。
“新年快樂!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是叫烏弟嗎?”龔老太太坐在老爺子旁邊,慈眉善目地問旁邊的陸煜城。
陸煜城連忙點頭:“對,叫烏弟。您給它許諾一些好吃的,它就聽話了。”
龔老太太點點頭,看向籠子裡的小鳥放軟了聲音商量道:“烏弟,你唱一段,一會兒給你準備好吃的?”
旁邊的李家老大啞然失笑,心說老太太怎麼還在一個鳥身上較真了,就見那隻鷯哥沉吟了一下,有模有樣地回答道:
“一言為定!”
烏弟鳥聲鳥氣地來了一段《穆桂英掛帥》,李老爺子聽得高興,還拍了兩下巴掌。
“好!不錯!這鳥教得不錯啊!”他吩咐一旁的傭人道,“去,衝點蜂蜜水來,它不是討紅包嗎?給它!”
陸煜城見自家送出來的鳥討李老爺子開心,心下難免自得,他趕忙推銷起自己帶來的另一隻鳥:
“這隻金絲雀叫胖金,擅長唱曲,胖金,來一段?”
胖金不會說話,但比烏弟這隻性子古怪跳脫地鷯哥好說話多了,它二話不說就張開嘴,在籠子裡一展歌喉。
金絲雀清脆婉轉的聲音悠揚地回蕩在一樓大廳內,龔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
“這小東西倒是聽話,長得也好看,看著胖乎乎的樣子,難怪叫胖金。”
說這些的時候老太太心裡明白,烏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這胖金必然是楚青仔細挑選送來的,就是為了讓兩人平時不至於太過無聊。
她看著胖金自然而然就帶上了點愛屋及烏,喜歡得緊。
陸煜城讓兩隻鳥都表演了一下才藝,又隨便指了一下旁邊放著的兩個盒子:“這兩樣也是我二叔送來給二老的新年禮物,就助李爺爺和龔奶奶新年大吉,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旁邊的盒子裡裝的正是那兩件加起來上千萬的古董字畫藏品,在這裡拿出來就太紮眼了些,難免不會讓李家其他幾人起疑心。
畢竟兩隻鳥,再貴也沒有多貴,還可以用兩家上一輩的交情,加上陸煜城口中的感謝之前的“照顧”來解釋。
這兩件拆開可就不是一般的“照顧”說得過去的了。
李家下麵的這幾個兒子一定會起疑。
陸煜城滿肚子的疑問,很好奇李家是做了什麼才能讓他二叔如此鄭重地相對,但陸無遊之所以放心把這件事交給陸煜城,就是因為這小子雖然笨了點,卻難得的聽話,信任陸無遊。
陸無遊讓他來送他就送了,陸無遊不讓他問他就憋著,按照陸無遊交代的做,也不多想。
老爺子看了一眼那兩個禮物,臉上笑容不變:“我這幾個兒子要是有你小叔一半出息就好了,我也不用愁了。他倒是有心了……”
老爺子揮手讓女傭把東西拿到自己書房裡,拉著陸煜城開始嘮家常。
陸煜城平時是不太願意做這些表麵交際功夫的,可一來麵前的二老多少也是看著他長大的,算是他爺爺輩分的長輩,耐下心來好好聊幾句也不礙著什麼。
二來,他當真想在李家待一上午不回去,陸家現在的氛圍已經不是暗流洶湧能形容的了,已經上升到在驚濤駭浪中窒息了。
今天一早上,陸無遊非常有先見之明地把他叫到了書房叮囑了一些事情,特意告訴他可以在李家留過午飯再回來。
陸無遊跟他談完,他親娘也把他叫過去問詢了一下,得知陸無遊讓他過了午飯再回去,點點頭,又給了他一個下山的任務,告訴他可以晚飯的時候再回來。
光看兩人這如臨大敵的架勢,就能想象今天陸家到底是個什麼情形。
陸老爺子帶著陸君野回家過年,從到家開始,沒有跟陸無遊說過一句話。
就在今天上午陸煜城出門的時候,看見兩人進了陸無遊的書房。
陸煜城已經打定主意了,實在不行他今晚在外麵找個賓館住一晚,絕對不能早回去麵對風暴。
陸家的情形的確沒比陸煜城想象中的好到哪裡去。
陸無遊坐在書房的桌子後,平靜地看著來興師問罪的陸老爺子和陸君野。
老爺子的手杖在地上戳得“DuangDuang”響:“你怎麼做叔叔的?這麼大個陸家放你手裡是個擺設嗎?連你侄子都護不了?我怎麼生了你這個廢物?!”
陸無遊表情平靜,沒有因為陸老爺子的話有任何的變化,他低眉斂目坐在那裡像一尊沒有人氣的冰雕。
“這麼大個家族,到底為什麼走到今天,陸無遊你心裡沒有數嗎?”陸老爺子在書房內來回踱步,邊走邊罵,“你大哥死了,死的是我兒子!是你的哥哥!你麵前這個是你的侄子,是我的親孫子!”
陸老爺子像是一頭護崽的老虎一樣,站住腳步,衝陸無遊露出了威脅的目光:“你既然什麼都做不到,就不要占著茅坑不拉屎,能者居之,讓更好的人來坐這個位置!”
老爺子氣得直跳腳,陸無遊卻有些神遊。
這個家一向是這樣冷漠又狗血,這許多年來他早就看清了,不過一群豺狼罷了。
那又如何,即便是一群豺狼,想要動他也還是差了點火候。
他不是當年剛開始掌權時四麵環敵、夾縫中奪命的那個弱勢的他了,現在的他即便是陸老爺子,也隻能通過這種方式,口頭謾罵逼迫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陸無遊羽翼已豐。
他神遊是在想楚青。
在遇到楚青之前,他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哪怕已經背負了山一樣的壓力,麵對無數遠超她能承受的惡意和歹意,依舊能生機勃勃,頑強地不斷往上爬。
她像陸無遊,也不像。
陸無遊是頑石,心如頑石不可轉。
楚青更像是野草,即便擋在前方的路再難,也要頂開所有的壓力,拚命綻放屬於自己的綠意。
永遠都不會失去衝勁,有對著命運豎中指大罵“我可去你ma的狗逼命運”的張揚放肆。
楚青的身上充滿了生命力,讓陸無遊無論何時何地想起來都像是置身於暖春。
此時陸老爺子罵罵咧咧的當口,他又想起了楚青之前說的。
誰敢在她麵前囂張,她一定要比那個人更囂張,誰在她麵前狂妄,她一定要比那個人更狂。
而倘若有人希望她過得不好,那她偏偏就要比這些人過得都好。
一身反骨都藏在柔若無害的外表下,像是一隻蟄伏的小刺蝟。
陸無遊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指尖點在輪椅扶手上,抬手掩了一下翹起的唇角。
陸老爺子罵累了剛停下,就見自己這個油鹽不進的兒子莫名笑起來。
當下心情宛如出門見鬼了一樣,陸老爺子一時間都忘了自己接下來要罵什麼了。
陸君野在旁邊站著,此時抬眼看了他這個二叔一眼。
陸君野從小到大都沒經曆過這段時間這些事情,事業被毀,愛人離開,那些為了錢捧著他的女人也離開了一半。
這些紛紛擾擾的事幾乎將他磋磨殆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