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時年不過七八歲的慕容舒,死裡逃生,撿回了一條命。
但他受驚過度,那日之後,便再沒有神童事跡流傳出來,都說他是傷到了腦袋,不複過去聰明了。
而且他還傷了臉。
整個右半張臉血肉模糊,好了也是疤痕縱橫。
慕容舒自此便長居洛邑本家,跟著四叔慕容顯過活。
大抵是因為樣貌駭人,他很少再在人前出現,也從未回過京城。
太微隻在幾個月大時見過他一麵,對他是根本毫無印象。
他們不過就是陌生人而已。
李氏出事後,她娘曾想前去洛邑探望慕容舒,但一直未能成行。次年,她娘犯了瘋病,尚是夏王的建陽帝又領兵打進了襄國。
事情一再耽擱,便成了永遠的遺憾。
然則她和慕容舒的婚約卻一直未曾受到影響。
祁家並沒有因為慕容舒毀容的事而退親。
太微及笄之日,便是她出閣之日。
人人都以為她是不願意嫁的。畢竟慕容舒再如何聰明絕頂、學識過人,也改變不了他滿麵痂痕的事實。更不用說,他早已不是昔日神童。
但太微對他的臉,看得其實沒有那麼重。
她固然是“好色”的,可容貌這種東西,再重要也重要不過胸腔裡的那顆心。
李氏是個好人,她的兒子,理應不至太差。
慕容氏那樣的門第,照說也不會虧待了她。
她其實,還是樂意嫁給慕容舒的。
她隻是沒料到,自己想當然的那些事,全是愚蠢的天真。
憑什麼李氏是個好人,她的兒子就一定不會太差?
憑什麼慕容氏那樣有名有望的人家,就一定不會做出無恥的事?
要知道——
好人,也能生出惡棍。
名門世家,也有令人作嘔的肮臟。
那一年,她前腳失去了父親,後腳便被慕容舒給退了親。
一夕之間,天崩地裂。
她手足無措,慌亂至極。
祖母膝下隻父親一個兒子,如今白發人送黑發人,祁家沒了當家人主心骨,在祖母看來,這偌大家業遲早是要被敗光的。
對她來說,沒有孫子,乃是最壞的事。
她有孫女,還不少,但孫女焉能繼承家業?就是能,她也不樂意將祖宗基業交托給個姑娘打理。依她的意思,這姑娘遲早都是旁人家的,心不穩,不堪用。
若將家業給了她們,卻將祁家折騰倒了可怎麼好?
祁家是萬萬不能倒的!
這要是倒了,她還上哪兒去享她的榮華富貴?
是以兒子一死,她便打起了孫女們婚事的主意。
老夫人是半點不拿孩子們當人看,在她眼裡,太微這群姑娘就是貨物。皮相就是貨色,能賣多少銀子,賣給誰,她心裡都有一杆秤在。
太微猶記得,祖母打量她們的眼神,活像是在打量牲口,看體貌,看牙口……全然不在乎她們身上也流著她的血。
但當時,太微原是有幸能夠逃過一劫的。
隻是她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慕容舒會在那當口來退婚。
沒了婚約,她就成了嗷嗷待宰的一頭豬。
祖母心心念念全是養育了她多少年,若不回本,便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