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姨娘來得很快。
大抵是因為小丫頭先前便瞧見了丁媽媽和碧珠吵嘴的情形,將事情說得嚇人了些。她來時,黑著臉,滿麵寫著不悅二字。
集香苑裡鬨哄哄的,沈嬤嬤那邊也得到了消息。
沈嬤嬤先去見了祁老夫人,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通,請示道:“老夫人,這事兒是奴婢親自過去瞧一瞧,還是由著崔姨娘去辦?”
祁老夫人正在翻檢著新送來的衣料,聞言口氣無謂地道:“你去瞧瞧也好,省得回頭又鬨的不成樣子。”
翻過一匹湖藍的,她又抓起了一匹墨綠的:“過不了幾天那兩個丫頭便要出門去做客,這節骨眼上可萬不能再生什麼事端。”
定好了人,臨時再變,就不容易了。
祁老夫人往上掀了掀眼皮,瞄了沈嬤嬤一眼:“你去吧。”
沈嬤嬤得了準話,便沒有遲疑地朝集香苑去。
外頭雨勢漸大,她打了傘,迎著風雨前行,不多時便濕了鞋。這鞋襪濕漉漉的,穿在人腳上,黏膩得難受。沈嬤嬤步入集香苑時,一張臉已拉得老長。
崔姨娘離得近些,比她早到了一刻。
這會兒,崔姨娘已經在太微房裡問了半天的話。
可太微一直神思恍惚,支支吾吾的,並沒能說出什麼有用的來。崔姨娘問了幾句,便有些不耐煩,忍不住暗想碧珠先前來說的話可真是沒一句能聽——
她眼前的五姑娘,雖然瞧著有些不同往常,但不過就是變得唯唯諾諾了,哪有什麼奇怪駭人之處。
崔姨娘心中隱隱不耐,舉杯一氣灌下去半盞茶,清清嗓子道:“這錢箱的鑰匙,的確一直都在丁媽媽手裡?”
丁媽媽雖是她的人,但集香苑裡的瑣事她向來並不過問。
太微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一直都是。”
“唔。”崔姨娘不置可否地發出了個鼻音。
正巧沈嬤嬤到達,她便站起身來,拿著帕子輕輕地按了按唇角,朝太微看了一眼:“怎麼,五姑娘還特地差人去請了沈嬤嬤來?”
她笑了一下:“這等小事,不必驚動老夫人吧?”
丁媽媽終究是她放在集香苑裡的,若偷錢一事是真,那最後丟的還是她的人。而且當著沈嬤嬤的麵,她縱然有心包庇,恐怕也不成。
沈嬤嬤可不聽她的話。
祁老夫人才是沈嬤嬤眼裡的正經主子,她一個妾,尚不算什麼。
崔姨娘望著太微。
太微卻隻是垂眸不語。
“罷了罷了。”崔姨娘嗤笑了聲,扭頭朝外邊走去。
沈嬤嬤已經站在了廡廊下,正盯著碧珠和丁媽媽。兩個人,互相指責,互相攀咬,竟是吵得不可開交。
沈嬤嬤喝了一聲“住嘴”,厲聲斥道:“一個是姑娘房裡的媽媽,一個是姑娘身邊的貼身婢女,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如今吵成這樣,是全不知丟人了嗎?”
她板起了臉,連崔姨娘都覺得瘮人,更不必說丁媽媽和碧珠。
祁老夫人素愛打罰,沈嬤嬤就是她的執法長老。
府裡上下都畏懼她。
丁媽媽和碧珠倆人霎時齊齊閉上了嘴,噤若寒蟬地低下了頭。
沈嬤嬤越過二人,朝前走了兩步。鞋子帶水,步步作響,她有些心煩地皺起了眉頭。
廊外雨,嘩啦啦。
沈嬤嬤走到了崔姨娘跟前,微微一福身道:“姨娘掌著家,這集香苑裡既然出了事,那也該由姨娘處置。老奴今日過來,隻是替姨娘打下手來了,姨娘不必在意老奴。”
崔姨娘聽罷有些笑不出,隻淺淺一勾嘴角道:“這事多半是個誤會,怕是要勞嬤嬤白跑一趟。”
沈嬤嬤臉色不變,口氣也不變:“是不是誤會,審一審便知。”
她和崔姨娘,一人一個,將碧珠和丁媽媽分彆叫到了一旁問話。
丁媽媽說鑰匙在碧珠手裡,碧珠說鑰匙在丁媽媽手裡。
二人各執一詞,誰也不肯鬆嘴。
碧珠又哭道,說丁媽媽方才想要讓她幫忙做偽證,她不從,丁媽媽就把她推進雨中言語侮辱,還踩傷了她的腳……
丁媽媽那邊則是一口咬定是碧珠陷害於她。
問了半天的話,崔姨娘望向跪在地上抽抽搭搭的碧珠,私心作祟,更願意相信她的話。但思及丁媽媽這些年來,規規矩矩,不必她一句句吩咐下去,便知道要如何磋磨祁太微,崔姨娘心裡就又有些不想相信碧珠。
祁太微那個臭丫頭,能有多少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