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進了內室,一眼便看見了床上沉睡中的少年。
那張臉蒼白憔悴,即使在睡夢之中,也依然眉頭緊鎖,倒是一點平日裡的張揚跋扈也不顯。
薛懷刃腳步輕緩地上前去,在床前椅子上落了座。
——這樣的楊玦,不管他見過多少次,都依然覺得陌生。
那個素日狂妄放肆的六皇子,仿佛不可能這般脆弱無助。可癇病發作的時候,人會卒然仆倒,不省人事,而後口吐白沫,角弓反張,兩目上視,極儘痛苦和狼狽。
他親眼目睹過楊玦犯病的場景,隻覺不忍觸目,回想起來亦是心悸。
也難怪楊玦從來不許壽春帝姬在他病時靠近他。
那樣狼狽無助的樣子,他哪裡願意叫自己唯一看重的親妹妹瞧見。
薛懷刃坐在椅上,雙手交握置於腿上,身子微微前傾,看向了床上的楊玦。他緊閉著雙眼,連呼吸都很輕淺單薄,隻有眼球在眼皮底下轉動著,似乎入了夢。
忽然,楊玦的呼吸聲一急,他“啊”地一聲睜開了眼睛,額頭上細汗密布,仿佛是自噩夢中驚醒過來。
他大口喘息著,喘了好一陣才終於平靜下來。
薛懷刃站起身,去沏了一盞茶過來。
楊玦一口喝乾,舉著杯子啞聲道:“還是渴。”
薛懷刃失笑,接過杯子又去給他沏了一盞:“慢點,仔細嗆著。”
可楊玦毛毛躁躁,哪裡慢的下來,拿過茶杯又是急急喝完,結果真嗆著了。他連聲咳嗽,抬手來掩,一邊氣息不穩地問道:“壽春那邊,可是知道了?”
薛懷刃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一如既往瞞得好好的。”
楊玦聞言,咳嗽聲漸止,仔細看了看他的眼睛才道:“那就好。”他放下手,長出了一口氣,“那群雜碎一貫辦事不力,若是叫壽春知道了,我非一個個宰了他們不可。”
薛懷刃皺了下眉。
楊玦沒有瞧見,口中仍然不住地道:“一個個暗地裡都在盼著我死,也不知還能聽話多久。”
他說這話的時候,眉頭緊鎖,麵色凝重,似乎是真的憂慮不已。說了兩句,楊玦忽然從床上坐了起來,側目看向薛懷刃道:“哥哥你這幾日可得陪著我!”
少年聲音沙啞,口氣卻像是個壞脾氣的小孩兒在同長者撒嬌。
薛懷刃望著他,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楊玦皺著眉,見狀猛地問了一句:“可是出了什麼事?”
“的確有件事。”
楊玦聞言偏過身體,雙手撐在被子上,將臉湊到了薛懷刃跟前,神色陰冷地道:“是我那幾個討人嫌的兄弟又作妖了?還是那些前朝餘孽又鬨事了?”
薛懷刃掏出塊帕子遞給他。
楊玦接過擦汗,擦著擦著發覺這帕子上一股花香,不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薛懷刃語聲淡淡地道:“靖寧伯的那個女兒,你不能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