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很輕,眼神很憂鬱——
太微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全忘了。
他同自己說了什麼,現在的她,已經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窗外細雪紛飛,還未見白。
她掌心處濕漉漉,冷冰冰,正如那些湮沒在歲月長河裡的話。那段時光對她來說,已經遠去太久,她記得他的眼神,記得他的聲音,卻忘了他到底說的什麼。
太微合上手掌,將手從窗外收回,任由水珠從指縫間滑落。
母親拿帕子來擦拭,捧著她的手嗔道:“拿手接什麼雪,真不知道冷。”
太微笑著搖了搖頭。
薑氏仔細看了兩眼她掌心紋路。
她雖不會看相,但也聽過兩句。太微的手相,不論怎麼看,都是長命富貴相。那個算命的,說得好好的,可到頭來,她的女兒卻比她還要來得短命。
什麼長命富貴,平安康樂,都是假的。
顛沛流離,英年早逝,方是真的。
薑氏輕輕握住了女兒的手。
“你父親要安排大姑奶奶母子住到府外去的事,你可聽說了?”
太微聞言微微一怔:“是嗎?”
薑氏點點頭,笑了笑:“老夫人不願意,怕是真要氣病一場。”
太微懶懶靠到母親肩頭上:“我倒是沒想到他會把人趕出去。”
薑氏道:“大姑奶奶帶著孩子在娘家住了十幾年,突然要出去單獨過活,想必也不願意。”
太微神色輕蔑地笑了下:“她指著祁家沒兒子,將來好叫她的兒子繼承家業,當然不願意離開靖寧伯府。”
薑氏摸了摸她的頭。
烏發披散著,順滑如水。
“定安那孩子,不是有擔當的人。”
太微伸長手,摸過來一塊糕點,塞進嘴裡大嚼特嚼:“父親知道了周定安的事。”
薑氏愣了一愣:“什麼事?”
問完,她忽然醒悟過來,立時臉色一變。
“他知道了老夫人要把你嫁給周定安的事?”
太微抹掉嘴邊碎屑,伸了個懶腰:“我告訴他了。”
薑氏很詫異:“他竟然信了?”
太微指指自己的臉,笑起來道:“憑我這張老實麵孔,說什麼不像真的?”更何況,她說的原就是真話。
“有些事,便是真的,聽上去也像是假的。”薑氏無奈地看她一眼,“事情太離奇,就真不起來了。”
太微麵上笑意不減:“他既然要讓姑母搬離靖寧伯府,那自然是真信了。”
以她近日對父親的了解來看,他就是沒有全信,也至少是將她說的那些事放在了心上。
太微湊近母親,伸手抱住她,像小時候一樣賴進她懷裡:“您放心,他沒有將我當成瘋子。”
薑氏苦笑了下:“若是沒我便罷了,偏偏我鬨過那樣一出,你就是好好的,旁人也要覺得你有瘋病。”
太微比她冷靜,想得也比她要深:“您仔細想想,父親對您說過的那些話就真的一點也沒有當真嗎?”
“在您的夢裡,他並未俯首稱臣不是嗎?”
“他後來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選擇,恐怕就是他自己也無法肯定,這個選擇同您說過的那些話有沒有乾係。”
太微看著母親的眼睛,口氣平靜地道:“您的那些話,他十有八九聽進了耳裡。”
薑氏聞言,臉上慢慢浮現出了一種古怪之色。
似歡喜、似惶恐、似驚詫,又似無措。
紛雜的情緒,在她麵上流轉,連眼神也變得怪異起來。
良久,她長長吐出了一口氣。
“是我無用。”
太微一愣。
薑氏深呼吸著,繼續道:“若是我當年能同現在的你一樣冷靜,事情怎會發展成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