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的鎖,是好鎖。
可好鎖也攔不住她。
太微輕而易舉地進了裡頭。入門處的盆栽,不遠處的博古架……樁樁件件,依稀都還是她記憶裡的模樣。她如魚入水,飛快遊進了這片漆黑的深海。
海的儘頭,是一張寬闊的椅子。
——她爹的椅子。
太微攀上去,悄無聲息地坐下,揣測起她爹平日坐在這上頭時的所思所想。
他一個人呆在書房裡的時候,都在做些什麼?
是讀書習字?翻閱公文?還是僅僅隻是發呆沉思?
太微身子後仰,靠到椅背上。
這張椅子如此寬闊,幾乎要讓人生出一種無措感。
白日裡二寶說過的話,此刻又沉甸甸地壓上心頭。她輕輕撫摸過把手,將眼睛閉上,思量起來。
如果信陵王真的被抓住了,事情會變成什麼樣?
師父她老人家還能平平安安地活著嗎?
太微心下惴惴,猛然睜開眼,在昏暗中摸索起麵前的長桌。
桌上竟然空空如也!
怎麼回事?
是老狐狸預料到她會來深夜探尋,所以故意將東西都清了不成?
太微一把伏在了桌上。
沒有絲毫暖意的屋子裡,這桌子便像是石頭做的一樣冷硬。她的臉貼在上頭,就如同貼在地磚上。
寒氣不停地鑽進皮膚裡。
凍得人想要打寒顫。
她頭一回發現,這書房一點也不舒適。
她爹那樣的人,怎麼會有這樣一間書房?他瞧上去,分明是個耽於逸樂的家夥。可這屋子裡,能同安逸享樂攀上關係的,怕隻有門口的盆栽而已。
真是奇怪。
太微一動不動地趴在桌子上,就好像同這些桌椅陳設一樣,是這間屋子裡的一個擺件。
她靈活的手腳,已被茫茫夜色凍僵了。
隻有不安,像陰暗角落裡滋生的苔蘚,一層複一層,拚了命地擴大領地。
她又像是回到了小時候。
——那個因為見不到母親而每日每夜啼哭的小孩,依舊還活在她的身體裡。
即便曆經千難,失去了一切才回來,她仍然隻是隻螻蟻。
天下這樣大。
世事如此莫測。
她並不是什麼不可或缺的角色。
沒有力量的人,連看清棋局的資格也沒有。
太微有些坐不住了。
她想念師父。
想念鴻都。
想念薛嘉了。
可她再也回不到那一天。
有得有失,方得平衡。
逆天改命的代價,不外如是。
太微在父親的書房裡枯坐了一夜。直至窗外透進白光,她才起身離開了書房。外頭已經有仆婦在走動,瞧見她從祁遠章的書房裡出來,皆忍不住訝異地多看她兩眼。
可太微視若無睹,麵上不見絲毫異狀。
她已經全然不在意了。
回到集香苑洗漱更衣後,她尋來紙筆,寫了一封信,讓長喜尋人遞進宮裡去。長喜很驚訝,她以為太微並不喜歡同壽春帝姬來往。
太微看出了她心裡的疑惑,淡淡道:“我需要她。”
她需要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