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看著麵前向自己行禮的中年男人,舌尖泛起一陣苦澀。
她爹真是好樣的。
倘若將來信陵王吃了敗仗,複國軍被儘數剿滅,那祁家還是祁家。靖寧伯府,沒了襲爵的人,卻仍有富貴榮華。
而若是建陽帝輸了,新朝建立,改元換代,他祁遠章就是一大功臣。他留下的老弱婦孺,皆是新貴。
榮耀和風光,隻會因為他的死而變得更加盛大和長久。
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計裡。
隻有他自己,一個人,被困在永恒的孤獨和寂寥裡。
隻要有人能贏,有人會輸。
他的死,就沒有失敗可言。
此時此刻,太微站在這個他信任的男人麵前,終於明白了。
他所選擇的道路,有多明智。
而師父,為什麼會愛上這個男人,她也知道了。
舌尖的苦味漸漸褪去。
太微歎息了一聲。
——“主公。”
“這場仗,您有幾分信心能贏?”
話一出口,太微便覺得有道視線冷冷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轉頭去看,對上了一雙寒冰似的眼睛。
甚至於,那裡頭的瞳仁,好像真的泛著淡淡的藍色。
太微沒有移開目光。
這是個看起來和薛懷刃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
穿著一身青衫,從衣裳到眼神都給人一種冰似的感覺。
“主公。”他叫了一聲信陵王,“這個問題,容我來回答祁姑娘如何?”
信陵王搖了搖頭:“無妨,既是祁姑娘問我的,就由我來作答吧。”他一邊讓太微坐下說話,一邊並沒有猶豫多久便道:“信心這東西,說實話,我並沒有太多……”
“主公!”
話未說完,屋子裡已漸次響起了勸阻聲。
信陵王擺了擺手:“這本就是真心話,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人人都想要打一場隻贏不輸的仗,可世上絕沒有穩贏的事。何況既是打仗,便注定要兩敗俱傷。”
“血肉做的人,死了便是死了。”
信陵王看著太微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是以,我並沒有贏的信心。”
他臉上並沒有笑意:“但是,我想贏,很想。”
太微坐在冷硬的椅子上,認認真真聽著他的話。
一個字一個字的,仔細地聽。
聽完了,她才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即便血流成河,遍地白骨,身邊的人全死光了,你仍然想贏嗎?”
第三個問題,已在嘴邊。
忽然,一聲“放肆”!
一直站在角落裡的年輕男人霍地走了出來。
“祁姑娘以為自己是在同誰說話?”
太微瞥他一眼,口中聲音不停:“信陵王,到了那種時候,你覺得還有輸贏一說嗎?”
信陵王聽罷,忍不住看向了墨十娘:“奇怪,這孩子不像靖寧伯,倒有些像你了。”
墨十娘乾笑兩聲,沒有說話。
信陵王也笑了一下,轉頭來看太微,正色道:“等到血河乾涸,白骨腐朽,祁姑娘以為,後麵會發生什麼?”
太微眼神微變。
聲音沉了下去。
“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