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富江倨傲地罵他癡心妄想,他就會揮動手裡的刀,將少年大卸八塊。
還有幾人聽聞他的計劃,欣然加入。
源源不斷前來的癡迷之人,源源不斷被創造的富江之體,那些殘肢碎骨被他堆放在一處,形成到他腰間高的小小的山丘。
等到一定量了就會焚燒掉。
但是,來的人大多長得醜陋無比,還有粗糙的男人,不修邊幅的女人。
也許……也許富江是不高興降臨在這麼醜的軀體內呢!
一直沒有如願的戶鬆自欺欺人地想到,他的思維已經不能用正常人來形容,已然陷入自己的世界不可自拔。
沒錯,他應該找更年輕、更漂亮的軀體!富江就會滿意的!
戶鬆尋找了很久,力求完美,鎮裡長的合心意的人不多,弄來幾個人後,長出的富江依舊對他冷眉豎眼。
戶鬆又去尋找,一個少女映入眼簾,她是柔軟可愛的類型,外表是毋庸置疑的好看,於是他又擄走了那個高中女生。
這次總該可行了吧富江……
***
……
我記得,北村先生說過青木有“同化”這一個功能。
醒來,我忍著後腦劇痛,顫抖著和其他人一起被綁在一處地下室。
潮濕、黑暗、冰涼。
那叫戶鬆的男人夥同其他幾個人正在神色興奮地給“失蹤”的人注射紅色的液體。
在他們身後,被注射過的人都被丟在一個中等大小的鐵籠子裡,人太多籠子太小,甚至有幾人的手臂被硬生生擠了出來,他們醒著的人發出哀嚎,又有癡癡的笑。
隔壁的阿姨正昏迷著待在角落,似乎是利用完就不被注意的棋子。
戶鬆將人塞進籠子裡,轉向我:“終於醒了啊。小姐不要怕,我是來把你變美的……”
“唔!!”我的嘴被布條綁著,驚恐地瞪大眼,手臂被一人按住,我的外套全被脫掉,隻剩下一件短袖,新的針管輕易刺入我的皮下。
我的眼淚一瞬間湧出。
同化,就等於被體內的富江殺死取代。
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同化——肯定會的吧!血液又沒有記憶感情!
我的喉嚨抽噎著小聲哭泣著,一針管的血液輸入進去,不知道為什麼,令我產生了些許的眩暈感——那不是嘔吐的眩暈,而是一種迷幻,麻痹了我的神經。
針刺破我皮膚的微微痛感消失,磕磕絆絆後的膝蓋和後腦的疼痛也同樣在消弭。
我所有的恐懼、害怕、驚駭等劇烈的情緒迅速被抽離,我像是處於另一個時空,思維遲鈍起來。
就像是那血液故意讓我沉迷於夢幻,驅逐了我的恐慌。
“怎麼回事?她怎麼這麼快就起效果了?”一人疑惑道。
“……這效果也不是這樣的吧?她剛剛不還怕得要死,這是安定劑嗎?”
“不是,沒拿錯。也許富江很滿意她的身體呢!”戶鬆忽然癲狂地笑幾聲,“肯定是的!富江!富江!”
我迷迷糊糊中,一人拉扯著塞進籠子,但人太多了,我被壓著也塞不進去。
奇怪的是,不說疼痛,我連他用力握著我手臂和那把我往裡塞的動作產生的觸感都感受不到了。
神經在遲緩地作用著,排除了傷害對我大腦的刺激。
“塞不進去了。”
“拉幾個人出來……”
“拉不出來!他們的四肢糾纏在一起了!戶鬆你快來看!”
牢籠內,不斷同化的人們四肢互相穿插,扭曲、以嚴重骨折粉碎的弧度交纏著。
因為人太多,甚至有很多人都是沒有站在地麵,而是被人群擠在牢籠半空中,或者擠在牢籠頂部,宛如擠來擠去的魚缸,每一處都被占滿,一層一層鋪滿了人,他們的四肢軀體被迫交纏著,有的還未同化完畢,就已經被扭斷了脖子死亡。
“嘖,那先把她放在那堆屍體上麵。”
“好!”
富江們的殘肢碎骨堆成的小山丘,在地下室深處散發出靡麗的香氣。
頭與殘肢,內臟與軀乾,所有的一切堆成了血山。
我明明應該懼怕到顫抖,雙腿發軟,實際上卻因為思考遲鈍,半晌沒有及時的反應,就並沒有被嚇到,仿佛有一層短暫存在的膜,似有若無地保護著我本就脆弱的神經。
我被扔在最頂部。
躺在柔軟濕潤又寒冷刺骨的屍堆之上。
好想睡覺……我看著頂上的水泥天花板,昏暗的環境,還有鼻間彌漫的、好像在逗弄我的香氣,都在催促著我的睡意。
那管血……不會真的發揮作用了吧?我遲來地想到。
手臂和後腦的傷也遲遲地微微疼痛起來。
渾身癱軟,我終於找回一點恐懼,流下眼淚,淚水順著額邊流下,隱沒入發間。
忽然,似乎有一隻手推開上麵覆蓋的屍肉,輕輕地覆上我的後腦,它按了按,企圖消解一點兒紅腫。
幾秒後,我感到底下的“床”開始如海浪般翻湧,那些軀肢殘血以非同一般的速度飛快地組合、生長。
我的身體都隨著海浪的起伏跌宕了一會兒,更暈了。
它的高度還在攀升,湧動的山丘頂部一直是躺著的我,它很好地托住了我的身體,讓我除了微微起伏,就沒有再移動。
“戶鬆……啊!!戶鬆!!!”一人似乎撞見了這場麵,跌坐在地,尖叫道。
戶鬆趕過來,也同樣被駭住。
雖說富江能夠複活,但速度明明沒那麼快啊!
所以戶鬆才會習慣性等一段時間才焚燒掉。
我被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勉強喚醒了一點神智,費力地睜開了眼。
我身下的屍體們,爭先恐後地為了同一個目的而飛速生長,從我兩邊逐漸長出一個又一個少年的上身,他們直起身,擋住天花板上的燈光,陰影在他們臉上密布,每一個少年低頭展現的笑意既甜蜜又陰暗。
在我的視野裡,就等於是突然冒出三四個青木,身處我左右低著頭看我,噙著笑,萬分憐惜地伸手撫摸我濕潤的臉龐,還有手臂的淤青。
到後來從頭到腳都有雙手在憐愛地觸碰,就連腳部都被撫過。一青木還未生長完全,腦袋都沒有長出來,卻先一步長好了手臂,隻為了搶先輕輕握住我的腳踝。
屍體們在激烈爭奪,誰都想搶先一步,卻沒有打擾到我分毫,讓我睡意朦朧,差點陷入睡夢中去。
“詩緒裡……詩緒裡……”
聽不清誰在呼喚。
“火!!快把他們燒掉!!”一人喊到。
我這才擠出一點兒思考的空間,扯了扯嘴角:“……你雖然菜,但還不至於數量這麼多也贏不了吧。”
“當然了詩緒裡。”我頭頂處浮現出一個新生的青木,他雙手貼上我的耳側,笑臉盈盈。
等我的神智徹底恢複,他們已經恢複成完全體,火焰隻來得及消滅了幾個富江和牢籠裡的富江們,那五個凶手鼻青臉腫地被綁在地上,他們留在這裡的衣物還有死者的衣服全被搶走,所有青木都穿上了簡單的衣服。
我意識清醒的那一刻,發現自己是躺在一個青木的大腿上,而兩邊都存在著少年,有的青木趴著,撐著下巴,隔幾秒就極其有興趣地捏一捏我的指腹,每根手指都捏過去;有的就舔舐著我身上的淤青,竟然有一點緩解疼痛的用處……
我反應了幾秒,然後騰地一下坐起來,差點跟一個青木撞頭。
“我我我會不會被同化?”我最先抓住一個青木急切地問。
他因為我的觸碰而愣了愣。
我瞬間就哭了。
不會吧!
“嗚嗚嗚嗚”我的眼淚不停地流下,“真的嗎?那我就要死了啊,大學還沒讀呢,我虧死了啊。”
我哭得淒慘,嗚咽幾聲,睜著被淚水模糊一片的眼睛,抽泣片刻,遲疑地問道:“……真的會死嗎?”
“不會啊詩緒裡,你不會被同化,”那青木才回過神,笑得勾人極了,湊近,指腹沿著我的臉廓描繪,曖昧又誘人,他低低的聲音連帶著呼吸,一同黏上我的皮膚,“隻有你,不會被[我]殺死。而且那血液的主人應該跪下感激不儘才對,這是詩緒裡的施恩啊……真的,真的很幸福。”
從醒來開始就一直偽裝成表麵平靜的青木,這一瞬才顯露出幾分惡劣與妒忌的喃喃,話語尾部幾乎低成氣音。
“……真的不會嗎?”
“真的哦。”他又恢複成讓我心安的平靜表情,親昵地吻了吻我的臉。
其他的青木異常寂靜,我才發現所有的目光都死死釘在此處。
卻反常地沒有貿然打擾,都在靜等。
所以我才得以緩了緩心情,努力做了一番心理建設,看向他們。
……救命,一大堆青木直勾勾的視線還是有些瘮人啊!?
沒,沒關係!自己人!總比那些要傷害我的人類好多了吧?
應該害怕的怪物在保護自己,有的人類卻傷害自己……所以不用感到恐懼,不用的,不用的。
我硬著頭皮努力鎮定,但眼淚還是很誠實地慫慫地落下來,我抽泣了幾下,寂靜的氛圍裡隻能我先開口,弱弱道:“那個……那些犯人呢?”
麵前一層一層的青木們讓出一條道,露出並未死亡的渾身狼狽的五人,還有隔壁的阿姨也好好活著,就是暈了。
幾十張一模一樣的美麗臉龐同時勾起唇角,微彎了黑眸,每一隻眼睛都裝滿我的存在,笑意之外是偽裝的平和寧靜,塑造出讓我儘量不會被驚嚇住的氛圍。
“就在這裡啊,我很棒吧,特意留給詩緒裡泄憤哦。”
“怎麼樣對待都可以。”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忍住了。”
“詩緒裡詩緒裡,你還疼嗎?”
……
奇異的是,那些青木們都是一個接著一個的說話,或者隻是兩三個一起說,並沒有讓我感到困擾,每個都能勉強聽清。
……雖然還是很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