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名叫細野的醫生在醫院地下室做的實驗,讓青木成為了怪物形態。
而他搬到彆墅區以後——應該說是利用青木騙取的房屋,更加肆無忌憚地組織實驗。
長出的飛蟲跑了出去,令周圍人不堪其擾,但那些人並不知道罪魁禍首。
長此以往,青木一直被關在同一個地方,長久的浸泡黑暗,飯菜是通過門上的一個小窗口遞進去,但更多的時候是十天一吃,畢竟怪物無需進餐,就算餓死也是能夠複活的。
細野在一個下雪天風塵仆仆地出去,應該是購買儀器用品,但再也沒有回來。
“肯定是死了,蟲在吃他的腐肉屍體。”一個青木快意道。
“真不挑,臭死了。”另一個青木嫌棄不已。
“詩緒裡你不用怕那些飛蟲,不過是那個細野研究出來的廢物集合體罷了,一下就能砸死。”
“詩緒裡詩緒裡,哭得那麼可憐,可以來親親我——畢竟我的臉那麼完美,自然可以療心傷。”
“混蛋你在癡心妄想什麼!”
看久了青木這副形態,倒也沒有開始那麼懼怕,我卻還來不及消化一大串的消息,就被暴起的黑線猛然遮住我的雙眼。
我:“???”
那是怒氣衝天的擠壓纏鬥,沒了我的視線那些手臂更加無所顧忌,不知是哪一隻手拿過了桌上的刀具,隻聽見噗嗤一聲,一個球狀物體滾落在柔軟的地毯上。
嘈雜的爭吵撒潑聲立時停止,似乎知道自己做了錯事,悄然噤聲。
我隱約猜到他們做了什麼事情,頓時無語。
扯開黑色發絲,它束縛得緊,但一碰到我想拉開它的手就聽話地軟下來,被我輕易扯掉。
果不其然,一顆頭被不知道哪個人指揮的手臂用刀砍了下來,骨碌碌滾在一邊。
那顆掉下來的青木還沒有反應過來,隻是下意識跟著噤音,眼睛轉了幾圈看見風景改變、脖頸處也傳來了劇痛才發現自己居然被砍下來了,他懵了懵,眼睛艱難地轉向我。
“……”
他的臉是微微朝向怪物體那邊的,所以望向我的動作顯得非常困難,過度轉動著眼球,隱藏眼白的血絲都暴露了出來。
……怎麼講呢……我能說看他這個完完整整的腦袋除了嚇了一下,就沒一開始那麼害怕了嗎?
我欲哭無淚地想到。
甚至覺得,至少比這個集合體好看。
當初青木從腦袋開始生長,我將它裝進了斜挎包裡,一路上心態也是崩潰著前進,感覺成長了不少。
睫毛上的水還沒有乾,濕漉漉的,我看向集合體,被砍掉的腦袋正好是沒有上身的那一個,那無數手臂中有一隻正握著染血的刀,見我看過來,立刻鬆開,刀啪嗒一下落入地麵。
“……誰砍的?”我身體僵硬了一會兒,抽泣了幾聲,用袖子粗暴地擦了擦濕潤的臉,沉默片刻,問道。
他們立時就要你一言我一語地推鍋,我加了一句:“不可以撒謊。”
“當然是那個廢物想要砍我,結果砍到自己了啊。”怪物體上的一個青木不屑道。
那顆掉落的腦袋大聲叫喊:“要不是其他手臂不聽指揮,把那隻手擋住了反而錯亂地砍下了我,我也不會這樣的!都是他們的錯!”
我:“………”
搞半天還真是你偷雞不成蝕把米,把自己砍下來了。
“詩緒裡,”集合體上的一個青木小聲說道,“你不害怕嗎?”
挨著他的青木反駁:“廢話!沒看見詩緒裡剛才都被嚇哭了嗎!”
“要你多嘴!詩緒裡詩緒裡,千萬不要害怕我,都是細野那個壞東西的錯啊!”
我正儘全力適應這幅畫麵,青木們也並沒有任何威脅力,就算是恐怖的形態也在他們笨蛋一樣的舉動發言中消磨了恐懼。
黑線顫顫巍巍地想要上前擋住我的視線。
我抓住它,它便在我手中搖搖晃晃,喝醉了酒似的。
我從未如此逼迫過自己鼓起勇氣,但也並沒有那麼難,比起那些殺人犯,青木不過是形態體質上的怪異,沒有內心被危險威脅的恐懼,那種視覺衝擊就很容易適應下來。
……嗯,我可以!
我努力正視他們,表情異常嚴肅,青木他們似乎覺得我在瞪自己,立刻心虛地蔫下來,也不吵了,露出最擅長的可憐神色,那副樣子讓人不忍心說一句重話。
我汗毛卻很誠實的一直豎著,栗栗危懼。
我不說話,他們也就心虛的沉默著,氣氛詭異,誰也不動。
慢慢地,集合體靜止不動的畫麵我適應了不少,揉了揉瞪得酸痛的眼睛,慢吞吞走過去,彎身將掉落的頭撿起來。
那顆頭驚訝了一秒,隨即對我軟軟地笑起來,撒嬌道:“好痛哦詩緒裡,想要躺在最柔軟的墊子……不,想要躺在詩緒裡的懷裡——”
青木其實是真的怕痛,討厭痛。
集合體上的一個青木麵色不善道:“彆開玩笑了!不知道你的生長過程有多麼惡心嗎?彆臟了詩緒裡的眼。”
“你才是吧!”腦袋青木一脫離那具身體就自發地將集合體與自己的存在分開,“你看看你們的醜樣子,嘔嘔嘔,是個人看了都要惡心到吐!”
他露出嘔吐的表情,我拍了拍他的側麵,皺眉:“彆吵架。”
“……”腦袋青木哼哼唧唧一陣,恢複正常神色。
不過很明顯戳中集合體的痛處,四顆腦袋抽抽噎噎地潸然落淚。
“詩緒裡……”
“不是我的錯的……”
我轉向他們,更近距離地看著龐然大物,雙腿幾乎忍不住地發抖,但我強行鎮定下來。
即便身體怕得發虛,我也忍著必須用眼睛看著他們。
“沒事,我…我…我在努力。”
聲音說出口卻是顫抖的。
我的雙手在下意識緊張地使勁,腦袋青木的雙眼左右看了看,似乎在觀察我微微哆嗦的手臂,並沒有在意自己雙耳側麵施加的輕微壓力。
奇異的,從開頭到現在我都沒有想要逃跑的心思。
這就是感情與信任的加持嗎?就如同我的親生母親即便肉身屍體腐爛,她那邊的親生孩子們也同樣能夠充滿愛意地注視。
就像一個極度怕鬼的人,遇見自己最親近的人的鬼魂,也會痛哭流涕地靠近,再升不起半點恐懼。
——因為他的愛意如此明顯,你能完全地信任他絕不會傷害你分毫。
我麵對四顆垂首直勾勾盯視我的腦袋,還有底下硬質的蟲類軀體,深呼口氣,認真道:“我會努力適應的,你沒有違反約定,也做到了我的要求,我既然答應了真正的戀愛,那也會做到很認真很認真……”
真正答應在一起後,我在這種事情上,是儘全力的認真對待。
更何況,這並不是青木想要的形態,是彆人加害於他的,我既然選擇了麵對青木的所有,那就努力去克服。
就像學習一樣一往無前就好!
我給自己反複打氣。
我說話間,青木們非常感動地彎下龐大的身軀靠近,那四顆腦袋和無數手臂頃刻間接近,我差點卡殼,瞪大眼睛,堅強地說完:“……總、總之你不會像其他人傷害我,也放棄付出了一些東西,我、我當然也會努力……”
那四顆腦袋徹底靠近,偌大的軀體遮住了頂上的燈光,陰影徹底覆蓋上我的全身,那四張臉雖然美,但他們周圍小心翼翼伸出的數隻手臂宛如修羅一般引人發怵。
我的眼瞼在微微發顫,差點腿一軟摔倒。
……沒關係,沒關係啊,有什麼可怕的呢?以後也會經常看的,萬一更血腥呢?沒關係,肯定沒問題……
我瘋狂做心理建設,一想到既然是自己答應過的事情,就不由得拿出考大學的勁頭來適應。
那無數雙手臂雖看著駭人,但著實過於小心翼翼,帶著不想嚇到我的猶豫,還有怪物心中不自覺流露出的珍惜,竟也顯得沒那麼可怕。
一隻手小心謹慎地先用指腹碰到我的臉頰,見我沒有恐懼地叫它離開,便再慢慢地又非常開心地用手掌覆蓋上我的側臉。
一隻手輕輕按住我眼尾,摩挲著,安撫的意味濃重。
我彎曲的手肘被屬於少年的手掌完全包裹住。
我的手臂側麵被按住。
耳邊的一縷發被白玉一般的手愛惜地攏在手心。
那白色的手臂如同蜘蛛的網,從遠處看去,就像要將我吸走,現實卻是反過來,是我在吸引著他們,帶著喜愛情不自禁地觸碰。
手中的腦袋青木即使嫉妒,也並沒有出聲打斷,他似乎知道我在努力似的,安安靜靜地望著我終於流下淚的眼睛、輕微顫抖的身體。
那種感覺很是奇妙,你很恐懼,清醒著恐懼,卻又能感受到怪物對你的珍惜與極其濃稠的愛意,它也許同樣害怕著你對它的恐懼,所以觸碰得十分小心。
於是你努力壓製著恐懼,就像膽小鬼玩真人npc鬼屋,嚎啕大哭著也不忘找線索,嘗試著通關。
可是青木的手掌太多,我感到自己的小腿都被捏了捏,太冷了,出聲:“你很冷。”
集合體委屈巴巴地收回了手。
我適應得並不慢,但也不快,怪物形態的青木們似有所感,怕我適應期間崩盤徹底哭暈,他們重新進入了地下室的房間,還順手拉上了破爛的門。
腦袋青木也在房間裡靜等生長。
我一時間鬆了口氣,一直緊繃的心情放鬆下來。
才驚覺渾身都是冷汗。
不過沒辦法,即便是我,在答應過的事情麵前也會異常認真。
反、反正以後都要和青木在一起!當然是趁身體素質還行的時候努力適應,爭取以後做到抱著青木腦袋看電視都能麵不改色啊!
於是我掏出冰箱裡遺留的食物,給他們送過去時,看見他們的手臂很難聽使喚,而且熱衷於給對方添堵,就鼓起勇氣自己來喂他們。
……沒、沒事!想想地獄故事裡的三頭犬!當成進階版四頭就可以!
但當他們彎下腰,我伸直手臂一張嘴一張嘴喂的時候,我還是不爭氣地爆哭,手臂抖得跟篩子似的。
沒…沒關係!他們又不會吃了我!
我邊哭邊喂,顫抖的手偶爾把飯給抖出去,讓一個青木吃了一個空勺子。
哭得淚眼朦朧的我看不見,隻機械地喂,青木們也不說,全部都在定定地盯視,黑色眸彌漫著沼澤般的執拗與鋪天蓋地的動、情。
寂靜的房間隻有我上刑一樣的哭聲和勺子挖飯菜的細響。
隻要是空勺子,對方也吃下去,表演得跟真吃到東西了似的,沒讓我起半點疑心。
他們並不想打斷這場景。
終於喂完,我哭都哭缺氧了,臉漲得紅熱。
要離開前,一旁腦袋青木突然大叫:“詩緒裡你還沒有喂我啊!我呢!我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