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結婚了。
素心這話說的輕描淡寫, 可是每一字都化成重錘,狠狠的砸入穆娜的心中。
這麼多年了, 穆娜閱人無數, 什麼樣的虧都吃過,什麼樣的謊都聽過,以至於基本上沒有誰能逃脫她那雙銳利的眼睛。
如今,穆娜死死的盯著素心,想要在她的眼中嗅出一絲撒謊的味道。
可是,並沒有。
“婚禮定在明年初,本來想最近的,可是天氣有些冷,年底大家也忙,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來參加。”
素心安靜的看著穆娜,她沒有給穆娜過多的時間去消化情緒:“對了,你一直想找的人, 我為你找到了, 你若是想, 隨時可以讓她來見你。”
該說的話已經說完了。
素心似乎沒有什麼再留下去的必要了, 她盯著穆娜臉上的淚:“你都沒有什麼對我說的麼?”
穆娜看著她,淡淡的:“沒有。”
素心點了點頭, “那我走了。”說著, 她上前一步, 像是以前很多次一樣輕輕的抱了抱穆娜, 隻是這一次與以往不同,她吻了吻穆娜的額頭:“你要幸福,娜娜。”
這一天,幾個親人離開她。
阮秋說:媽媽我愛你。
阮昊說:你讓我覺得可怕。
素心說:你要幸福,娜娜。
走吧,所有人都走吧,留下她一個人,她很好,真的很好。
不知道過了多久。
一直天都黑了,一直到嘈雜的街上人流逐漸變得稀少,穆娜才轉過身,她站了這半天,腿已經麻木了。
往樓下走的時候,穆娜正好遇到一個手下叫小小。
小小剛畢業的時候笨手笨腳,穆娜當時正輕裝簡出的四處看工廠,她當時跟著項目經理在檢查流水項目,有小的細節沒有發現,被經理罵得狗血噴頭。當時素心還跟著穆娜,穆娜站在那聽了片刻,微微蹙眉。雖然她是總公司的老大,但也不好在這樣的小事兒上過問,更何況小小本來就有錯,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一直被罵的低著頭的小小抬起了頭,她的眼裡滿是眼淚,咬著唇倔強的看著經理。
那一刻,讓穆娜仿佛看到了小時候的阮秋。
那個被她訓到不敢抬頭的小孩。
穆娜出聲製止了,她斥退了經理,把完全不知道情況嚇得有點茫然的小小叫過來說了幾句暖心的話。
一恍很多年過去,曾經那個被罵的頭都抬不起來的小姑娘,如今搖身一變,已經變成了項目經理。
小小看到穆娜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有些緊張。她知道公司的變化,也聽了很多傳聞,大多都是幫著阮秋說話的,可是她還是固執的認為,穆娜沒有錯。
“穆總,你還好麼?”
小小在總公司見過穆娜幾次,雖然次數不多,但是每一次,她都是精神抖擻的對待一切,有時候還能看見她對下麵的人微笑。
可如今,小小看到的是她通紅的眼睛跟臉上的淚痕。
穆娜搖了搖頭,她看了看表:“加班了?”
小小點頭。
穆娜微微一笑:“路上注意安全,加班的路費是可以報銷的。”
“我……我知道。”小小受寵若驚,她感覺仿佛自己在穆總眼裡還是當年那個哭鼻子的剛畢業的小姑娘。
眼看著穆娜離開,小小眼裡都是困惑與不解,這樣一個優秀的女人,到底是怎麼跟女兒鬨成那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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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花費了很大力氣,才在海邊找到阮秋。
阮秋很厲害,用沙子把自己幾乎都埋上了,就留下眼睛和鼻子,關鍵是都滿是沙子了,她居然還戴著墨鏡。
素心踢了踢沙雕一樣的阮秋:“阮阮。”
阮秋摘下墨鏡,看了一眼素心:“姨?”
……
不知道多久了,倆人沒有這麼放鬆了。
坐在沙灘前,阮秋和素心靠著椰子樹,捧著椰子悠閒的喝著。
素心看著遠處的海浪和嬉笑玩鬨的人群,“阿姨沒想到,你會有這樣的魄力。”
阮秋吸了一口椰子汁兒,自嘲式的彎了彎唇角:“我也沒想到。”
那畢竟是她一直未知付出努力的全部啊,說放下就放下,大家看著她輕巧,隻有阮秋知道那種從身體裡剔除心臟的感覺。
“阮阮,彆怪她。”
素心的聲音輕輕的,仿佛融在了海浪之中,一晃一晃的晃入了阮秋的心,阮秋看著她:“還為我媽說話呢?”
“她是一個不會表達的人。”
素心這些日子似乎也想通了很多,眉宇間的愁容不見,阮秋盯著她的眼睛:“你去找過她了?”
素心點了點頭,“你不當情報兵真是浪費了。”
阮秋沒有笑,她看著素心的眼睛:“發生什麼了?”
素心把椰子放一邊,她一手捧起了一縷流沙,指尖分開,看著沙粒滑落:“我騙她說我要結婚了。”
阮秋吃了一驚。
結……結婚?
素心低著頭,“她相信了。”
阮秋本能的反應,“不可能!”
這個世上,誰能騙得了穆娜?當時她以為自己設計的□□無縫,以為自己經營了這麼多年,楚青替婚背後的事兒,穆娜不還是知道的麼?
素心搖了搖頭,“就連你也不相信吧,可是她就是信了,也許……”她低聲呢喃:“這是她心底一直以來有過的想法,我不過是親口幫她證實了。”
聽著素心的語氣,阮秋知道她心裡肯定又難過了,“她沒有說什麼嗎?”
這話問完,阮秋沉默了,她媽什麼樣她自己最清楚。
素心苦笑:“這才是穆娜,不是麼?”
把所有情緒都憋在心裡,任你如何努力也走不進去。
看著遠處的海鷗,阮秋輕輕的歎了口氣:“姨,其實她心裡有你。”
素心不說話,隻是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攆著疼,她知道,自然知道,兩個人相處,也許言語行為能夠欺瞞隱藏,可眼神卻永遠騙不了人。
如果不是動了心,穆娜怎麼會在她說要結婚那一刻,眼中會儘是傷痛麼?
她堅持了這麼多年,就想要讓穆娜麵對自己的感情,可是……終究是沒有。
“我聽說,你找到唇語師了。”阮秋看著遠方的波浪,素心點了點頭,“我告訴她了。”她抬起頭看向阮秋:“阮阮,其實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阮秋沉默了片刻,輕輕的點了點頭。
當年,阮風車禍受傷嚴重,他見到母女倆的時候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唇翕動了幾下,沒有發出聲音,卻有血流出,他一直盯著穆娜看,像是不放心什麼,直到穆娜點頭,直到她流淚握著他的手:“我知道,我知道。”阮風這才咽了最後一口氣。
穆娜知道,阮風一定是放不下阮氏,那是祖輩辛苦打拚的,不能在他們這一代斷了,家裡的孩子就隻有阮秋和阮昊,他們都太小,阮秋倔強強勢衝動,阮昊喜怒言於色很容易讓人看穿,都不夠成熟,所以當年她吃了無數的苦撐起了阮氏的一片天,同時反複捶打鍛煉兩個孩子。
阮秋是在部隊裡待過的,那裡有國家級優秀的唇語師,自然動過心思。
這些年,穆娜和素心也在苦苦尋找,但遇到的都不是最為專業的,她們做過很多實驗,讓不同的人用唇不發生的說話來模擬現場,可是大多數專家的錯誤率都極高,穆娜如此嚴謹,自然是不相信。
阮風雖然是素心的情敵,但是她知道他的為人,一直不相信他最後的願望還在企業上。
穆娜則是還想知道先夫是否有其他放不下的。
如今,一晃這麼多年,人總算讓素心找到了,通過層層的考核,確定能力無疑。
也是造化弄人,一直想要的人找到了,曾經陪在穆娜身邊的人卻全部都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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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青這兩天真的沒有練習阮秋。
倒是楚白坐不住了,他知道外麵的變化,楚家的人早就告訴他了,“青青,你就不打個電話問一問?問問阮秋是怎麼回事兒?”
楚青很平靜,“她說要休息兩天。”
“哎呦我的天啊。”楚白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所以就消失了?電話也不來一個,你都不擔心?”
楚青:“我相信她。”
阮阮說要她信她。
她就一定會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