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初兄……唉,家有妒婦,最終身後事了斷得如此不光彩,有損豪傑本色!本初兄啊本初兄,你輸得不冤,在戰場上、用人上,你不如我,在齊家修身上,也一樣不如我!”
許都城內,司空府中。曹操聽說了袁紹的身後之狀,也是長籲短歎,感慨了很久。
這一天的到來,曹操是早有心理準備的,他都等了好幾個月了,隻是沒想到最後會這樣一地雞毛。
尤其是得知因為劉氏處理袁紹的身後事很不光彩,不但濫殺無辜,還出爾反爾壞了名聲,鬨得人心惶惶,有謀士因此出走鄴城去青州投袁譚。
這就更讓曹操覺得不值、鄙夷了。
他管理後宅的本事可是很強的,威信也很足。
要是他曹操的女人,哪個敢因為嫉妒而妨害大事?又有誰敢對他將來立哪個兒子繼承事業指手畫腳?但凡婦侍乾政觸及曹操的逆鱗,都會被他嚴厲處置。
當天晚上,曹操請了身在許都的幾個主要謀士,跟他痛飲了一番。荀彧荀攸郭嘉都到場了,一開始眾人還以為曹操要問計,著實做了很多準備。
誰知最後就是喝酒,曹操基本上什麼都沒說,喝到醉了,才偶爾開口,提的也都是當年雒陽舊事、往事,絲毫不提對付袁家的計策軍略。
“文若,奉孝,你們是不知道,三十年前,唔……好像也沒那麼久遠,可能也就二十七八年前吧,當時孤年少尚未及冠,還沒出仕,本初也隻是在雒陽當個郎官,我就跟本初去偷人新婦。
他掉進了荊棘叢中,我大喝一聲驚嚇於他,嚇得他忍痛硬扯鑽了出來,大腿上被荊棘鉤了一道老長的血槽,回府後養傷了半個多月,哈哈哈,當年的本初就不如我機靈……”
“不過那之後不久,他就遭遇母喪回老家了,後來又沽名釣譽,說他感慨自己從未見過繼父,要再補服三年。五年多裡,他都不曾再隨我胡鬨。
這五年多裡,我卻跟他一樣,順利舉孝廉以郎官入仕,又被司馬公薦為雒陽北部尉。我以五色大棒棒殺蹇碩之叔時,本初還在老家守孝,雖不能親至,卻也作書來問候,說是能幫我斡旋,不要擔心閹豎的報複……罷了,看在當年的交情上,這一觴酒就當是遙祭本初兄了。”
曹操喝多了絮絮叨叨的,喝著喝著,毫無規律地開始胡亂潑灑起來。
想到了什麼由頭,就直接把酒潑在地上,當是敬袁紹一杯。一時沒想到理由,那就繼續自己喝,喝著喝著呼呼大睡起來。
荀彧郭嘉都準備了一肚子計策和問對說辭,最後愣是沒用上。
……
曹操大醉一場,次日上午,連政務都沒料理。
還是荀彧幫他先看了一眼,沒什麼大事就處理了,有大事必須曹操親自拍板的,那就先留下。
曹操睡到中午才醒,午飯並早飯一起吃了,又閒晃了一下,午後未時才再次召集二荀和郭嘉,準備商討下一階段的對袁方略。
說是商討,曹操心裡其實也有些預設的想法。
畢竟袁紹將死這事兒,大家都知道注定會發生,都盼了幾個月了。
而且去年冬天,曹洪在圍困南皮時被袁譚、太史慈反攻擊敗了一陣,當時郭嘉就向曹操展望獻策過。
現在無非是重新按照郭嘉三個月前說過的模板重新對照一下,看看有沒有新情況新形勢,需要隨機應變調整的。
所以這個議事流程也就很簡短了,曹操也不玩虛的,一上來就開門見山:
“去年冬天,在河北的時候,奉孝就為孤規劃過,勸孤真到了本初亡故的時候,對河北可緩緩徐圖,以讓袁尚、袁譚內鬥,自相消耗。
而我軍可以抽身南下,假裝對如今名義上還屬於袁譚的琅琊東部施壓,實則與劉備消耗。一來試試劉備如今的實力深淺,若是順利,可以先拿下除廣陵外的徐州半州之地。
縱然不順利,也能淺嘗輒止,還能讓二袁放心,促成二袁開戰——當時孤覺得此計可以留待討論,具體則要看本初死後,其諸子爭奪之狀,究竟是否慘烈、是否有可能打起來。
如今諸事已塵埃落定,諸位倒是議一議,奉孝當初的想法,究竟可否落實?”
三個謀士聽完之後,郭嘉是最不可能提意見的,因為這本來就是他自己去年獻的策。所以曹操說完後,他立刻又補充了幾句,陳說自己計劃的好處妙處,郭嘉也沒覺得有自吹自擂之嫌。
這倒不是他臉皮厚,而是郭嘉這人一輩子都是這麼個人設。
他對於“放鬆對幾個內部本就有矛盾的敵人的壓力,誘導這些敵人先內鬥內亂自我削弱”這一思路,路徑依賴太深了。
曆史上他勸曹操放任袁尚袁譚內鬥時,就是這一招。後來袁尚袁熙逃到遼東公孫康那裡後,所謂的“郭嘉遺計定遼東”,也是這一招,誘導公孫康幫曹操殺二袁。
屬實是一招鮮吃遍天了。
雖然如今這一次,看起來稍微有點生搬硬套,形勢也跟曆史同期略有不同,但郭嘉的計策也不能說完全沒道理,稍微修修補補還是能用的。
而二荀卻是第一次聽說這套方案,乍一聽頓時覺得有些生硬。
好在曹操麾下的文官謀士議事氛圍還是不錯的,不像袁紹那邊一群謀士互相攻訐拆台。
二荀雖然有意見,也不
至於明著直接把郭嘉的計策駁得一無是處,
於是荀彧率先態度持重地說:“此計確實有些道理,能夠讓二袁相爭,對我們而言確實是最好的。同時劉備如今敢暗助袁譚,甚至讓太史慈直接在青州戰場與我們爭衡,若能試探威懾一下,又能進退自如,確實也對我們有利無害。
但時移則勢異,奉孝當初說出此計時的情形,與我們如今的情形,又大有不同了。三四個月前,我們在冀州深入未深,當時如果本初就能速死,袁尚袁譚直接火並的機會還大些。
現在我軍已經幾乎鑿穿了冀州,把中部無險可守的平原拿下了不少,清河、河間、安平、平原四郡已經取得。
袁尚手中剩下魏郡、趙郡、巨鹿、常山、中山五郡,袁譚手中餘一渤海。
冀州十郡,袁尚得其五,我軍得其四,袁譚得其一,但袁譚那個是最大的,當年一郡便占到全冀州四分之一的人口。
這樣的形式下,我們對袁尚的威脅,已經不比袁譚對他的威脅小了,哪怕我們假裝移師南下,跟劉備一戰,袁尚有這個膽子進攻其兄麼?”
曹操聽得很認真,表情裡也絲毫看不出任何傾向性,靜靜聽完後,也不置可否,隻是給了另一邊的郭嘉一個眼神,示意郭嘉自己解釋荀彧的這個疑問。
郭嘉連忙清了清嗓子,解釋道:“所以我軍需要多施障目之法,誘騙袁尚覺得時機難得,又或是幫著袁尚或袁譚推波助瀾,攻訐另一方有重大隱患。
比如說袁尚敗壞祖宗名聲,說袁譚不遵袁紹遺命,又或是散播說袁尚利用審配假傳袁紹遺命。隻要眾口鑠金,三人成虎,袁尚袁譚總有誤判形勢,忍不住的時候。這些都是後續執行計策中的技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