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曹軍被關羽一波突然的反攻所敲打、不得不放棄繼續對沛郡的騷擾性進攻。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劉璋的使者張鬆,也跟孫邵一起,來到了沛縣。
隨著張鬆的到來,以及來得更早的劉琦、伊籍,諸葛瑾為劉備籌劃的這次會盟大典,也終於可以順利進行。
不得不說,時機那是選得相當好。
張鬆等人在行程的最後兩天、在從彭城到沛縣的路上。就聽到前方不斷有傳遞緊急軍情的使者往回趕,通報著關將軍帶著高順、張遼痛打樂進、在魯國境內追擊曹軍的捷報。
這種氛圍,讓原本還心存考察之念的張鬆,愈發堅定了決心,暗忖劉備果然是值得投效的雄主。
人家可不僅僅是靠著“曹操主力在河北時,趁虛偷襲才拿下三個半郡”的存在,而是實打實做到了“哪怕曹軍主力回師、曹操親自來梁、譙之間坐鎮,劉備軍依然能正麵擊退一次曹操,取得一些小勝”。
雖然沒有占領新的地皮,高順張遼小勝後見好就收,遷了薛縣鄒縣兩個縣的百姓就撤了,但這場戰役的宣傳象征意義依然足夠強——
自古也沒規定戰爭一定要占領敵方地盤,才有宣傳價值的。後世多少自衛反擊戰,都是打疼敵軍後,快速收兵,防止陷入泥潭,就算沒占地,一樣可以鼓舞人心。
見識完這一切,張鬆心中不由想道:“本以為這天下大亂至此,將來就是兵強馬壯者說了算。沒想到漢室還有可能以這種方式再興。
當年在蜀中,聽說建安元年時諸葛瑾單騎入許都,被天子召對高祖、項羽之事,論漢之德運,在於為義帝報仇、複安天下。
秦雖無道,然秦終究混一了天下。為了誅無道而讓天下由治入亂,終究是一層失德。高皇帝卻是在天下已亂之後才出手,並非首亂天下者,他隻想讓天下由亂入治,又有為義帝報仇之功,秦楚之德彙集一身,首倡必譴、殿興有福,終有四百年天下。
如今劉玄德同樣不曾首亂天下,平生隻以誅亂為務,在天子為賊所挾之前,不曾出於私欲攻伐諸侯、擴大地盤。天子被挾前,征伐出於天子。天子被挾後,征伐出於討逆。
如此有德,又有宏略魄力,文武相濟,有諸葛、關張趙輔佐,豈非天命所歸!漢室可興,而今上一脈不可複興,豈不是正應在玄德公身上!
諸葛瑾、諸葛亮皆知天命之人,如此智士卻早早就投奔玄德公,必是因為他們窺破了天機。我等末學後進,如今還沒能徹底算明白這些賬,隻算了些皮毛,還不如直接抄了諸葛兄弟的答案,那才是青史留名的機會!”
張鬆通過這些天的見聞,以及一路上在武昌學宮等地,拜讀過的諸葛著作,了解諸葛瑾當年跟天子奏對形成的一係列“大漢朝官方的學術意識形態”,加上受劉備陣營對曹連續小勝的鼓舞,他終於自己總結出了這麼一個結論。
而跟他學術思路差不多的、同樣完成了自我洗腦的,還有劉表派來的伊籍。
伊籍不光自己學,也會偶爾跟同行的大公子劉琦點到即止分享一下——
當然,考慮到劉琦的身份,伊籍有些話還是不能說得太明白的,但總是潛移默化暗示“劉備必是匡扶重興漢室之人,跟他混才能得青史留名”,劉琦漸漸也形成了類似的想法。
……
二月初九這天,所有賓客到齊,劉備終於正式設宴,隆重款待所有來觀禮的諸侯使者。
當然,在此之前,對於先到沛縣的使者,劉備肯定也有好好禮遇款待,隻是沒那麼正式,都是私下裡各自安排,不會把人召攏到一起,也不會聊正式、重要的事情,最多隻是先聯絡聯絡私人感情。
這種典禮也是需要儀式感的嘛,沒到正日子,人沒到齊,其他人就不能隨便相互見麵。
劉琦、伊籍、張鬆心情都有些小激動,這天一早就盛裝穿戴整齊,早早去太守府赴宴——沛郡的太守府就在沛縣,如今當然是被劉備臨時挪用作他的幕府了。
在半路上,眾人就可以看到車水馬龍堵在沛郡太守府外。一看就是大家都趕早到了,怕耽誤時間,結果也導致“早高峰”提前,仍然堵在了府門外的路上。
劉琦等人都怕耽誤時間,眼看府衙近在視線範圍之內,最後這幾百步也懶得坐車了,都下車步行,唯恐到晚了。
好在劉備也早有準備,非常細心,提前讓人對府衙門口的道路,進行了黃土鋪墊。又稍稍灑些水防止揚塵,同時又不至於過濕變成黃泥漿。
劉琦等人穿的都是新靴子,踩在這種黃土路上也不至於讓鞋太臟。一路走著,劉琦、伊籍就看到了孫邵、張鬆,還主動跟對方打招呼。
孫邵跟這些荊州來客挺熟,張鬆卻是第一次見,加上張鬆矮小,難免有自卑戒備之心,所以非常注意禮貌。
孫邵幫雙方介紹了一下,張鬆聽說來人裡有劉琦,也是頗為吃驚,連忙行禮:“益州彆駕張鬆,見過劉府君、伊彆駕。”
雙方還不熟,張鬆就以官職稱呼對方。而這聲“劉府君”,也算是承認了劉琦是江夏太守。
在劉備的地盤上,在顧雍這個江夏太守被調任汝南後,其他外鎮諸侯的使者認為劉琦才是正牌江夏太守,這個表態就足以讓劉琦開心。
這說明什麼?說明玄德叔父對我的支持態度,已經為其他盟好諸侯所共知了呀!
劉備的封地就在武昌縣,江夏郡對劉備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地盤。雖然江夏的實控權如今以長江為界,江南江北分治了,劉琦隻實控新建才四年的漢陽城。但玄德叔父肯公開承認他這個名分,也足夠展現友好了。
“原來是張彆駕,益州果然也是人傑地靈,使者必是能言善辯之士。”劉琦禮貌的回應,對張鬆的感官便一下子好了很多,覺得這個乍一看很矮的家夥,似乎也沒那麼不討喜了。
張鬆也是頗為感慨:“偏遠之人,實在沒想到荊州的景升公,果然比我主……更有魄力,竟讓大公子親自為使,共襄盛舉。鬆身為蜀人,本不該以臣議主,但公子高義,著實堪稱楷模。”
張鬆這番感慨也確實有幾分真心,並非全是客套。
劉璋和劉表互相敵對,曾經交戰過,這確實不假。
但張鬆現在已經潛意識裡覺得自己該為劉備出力,他在內心公允對比了一下,也不得不承認——劉表敢讓親兒子來劉備這裡觀禮,可比劉璋隻派個彆駕大氣多了。
這也愈發證明,劉備的號召力非同凡響。
至於荊州內部、去年才逐漸激化的劉琦、劉琮矛盾……這些事情,張鬆在益州,因為封關絕道,消息不夠靈通,所以至今還不知道。
他也就不理解劉琦此來的真實原因,隻當純是被劉備的道義所感召。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的,外人卻不知道其他家的經具體為什麼難念。
諸葛瑾刻意安排這些人提前互相點到即止接觸、也是在製造一種機會,一種卷。
好讓這些諸侯使者產生危機感,覺得“彆的諸侯抱車騎將軍的大腿,抱得比我們還勤快,還積極。我們要是不再上趕著示好,以後就算抱上了大腿,也沒現在這麼好待遇了”。
首義者受最重的賞,這是自古皆然的道理。
就在沛郡府衙門口這短短幾百步的路上,諸侯使者之間爭寵互卷的種子,就先潛移默化埋下了。
劉琦、伊籍、張鬆就這樣有說有笑地入了府。
以他們的身份,劉備當然也不可能讓他們等候,所以侍從都是直接往裡領,剛走到二門,劉備就談笑風生地親自迎了出來。
劉琦、伊籍都是見過劉備的,立刻上去拜見。張鬆雖然才剛到還沒見過,看劉琦、伊籍反應,他也知道該怎麼做,禮數上絲毫沒敢怠慢。
劉備也非常禮貌地親手拉著眾人入內落座,對張鬆隨口禮遇:
“這位必是益州張彆駕了吧?千裡遠來,舟車顛簸不易。昨日剛到,今日便要勞彆駕應酬,都是備操切了,累彆駕勞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