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
聽到問秋親口實錘的‘噩耗’後,加赫雷斯雖然顯得有些驚訝,但情緒卻也沒有太過波動,他的眉頭鎖了又鎖,隨即便舒展開來,就好像一個被某道大題難倒的備考生忽然被人告知了正確答案一樣,頗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每況愈下的身體情況並沒有讓加赫雷斯產生太多負麵情緒,隻是問秋每次偷偷緩解自己體內的傷痛卻又不徹底治愈自己這件事讓他稍微有些不解,儘管他可以自作主張地將其歸咎為女孩的惡趣味,卻總覺得哪裡有些說不太通。
終於,在把話說開之後,問秋給出了一個無可挑剔的正解。
不是不想救,而是治不好。
“嗯哼,我還以為雷哥哥你會更難過一些呢,真沒意思!”
問秋扁了扁嘴,然後反身撲倒在床上,一邊輕輕搖晃著雙腿一邊說道:“唔,我說明白點好了,首先,加赫雷斯哥哥你應該是二次感染者沒錯吧?”
加赫雷斯微微頷首,很是篤定地說道:“沒錯。”
“那就對咯。”
問秋托著下巴,衝明明已經被疫病侵蝕了大半身體,就連幾個核心器官都開始出現功能性衰竭卻依然鎮定自若的加赫雷斯做了個鬼臉:“而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雷哥哥你的兩次感染,都是那種特彆快見效的刻意感染吧?比如直接喝突變者的血什麼的。”
加赫雷斯頓時感到一陣反胃,乾笑著搖了搖頭:“那倒也不至於,不過也差不太多吧,兩次確實都挺直接的。”
“是啊,直接的不得了。”
已經在【無暇之惡】狀態下不知道多少次偷偷檢查過加赫雷斯身體的問秋皺了皺鼻子,慢悠悠地說道:“所以你在第一次感染的時候就徹底被瘟疫滲透啦,雖然當時我的技能熟練度不是很高,但憑雷哥哥你的實力也是完全沒可能扛住的,如果不是咱們身為玩家的特性讓你至少能維持住神誌清醒,恐怕在感染的瞬間你就已經變成突變者啦。”
加赫雷斯皺了皺眉,遲疑道:“所以玩家是不會變成突變者的嗎?”
“會,但是概率要比NPC低一些。”
問秋搖了搖頭,一本正經地解釋道:“至少在那個時候,我所散播的疫病很難把雷哥哥你這種玩家變成感染者,那些等級高一點的人就更難啦,不過要是真成功的話,變異的玩家應該會直接‘死亡’,然後留下一具麵板跟死前差不多的屍體進行無差彆破壞吧。”
加赫雷斯輕舒了一口氣,打從心底為麵前這個聰慧的女孩為止歎服,隨即繼續問道:“然後呢?”
“如果雷哥哥你說的是變成突變者之後的玩家,那就沒有然後啦,如果說的是你自己……唔,因為你很快就得到了好像挺厲害的治療,所以雖然當時是重度感染,但還是非常不講道理的痊愈了,不過因為雷哥哥你太弱了,所以雖然痊愈了,可是也不算徹底好起來哦!”
加赫雷斯有些發懵,困惑地重複道:“雖然痊愈了,可是也不算徹底好起來?”
“嗯嗯,就是痊愈了,但是沒有完全痊愈。”
問秋用力點了點頭,抿著小嘴沉吟了好一會兒才組織好語言:“簡單來說就是……雷哥哥你打過疫苗唄?流感疫苗、乙肝疫苗啥的。”
加赫雷斯點頭,這種比較基本的疫苗他還是接種過的。
“疫苗裡麵本身就有疫病的成分,但是打完疫苗之後的雷哥哥肯定不會直接得上流感或者乙肝吧~”
問秋笑眯眯地拍了拍手,莞爾道:“我的瘟疫也是一個道理,雖然在被治好後雷哥哥你體內已經沒有疫病了,但你體內其實還是有疫病的!”
【這……】
雖然女孩說得有些亂七八糟,但加赫雷斯姑且還是聽明白了,簡單來說就跟問秋剛才舉得一秒例子差不多,大概可以總結成:雖然他身體健康,但是他身上有病。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雷哥哥你從被治好之後開始就已經是免疫者啦,至少在死掉重建角色之前基本不會再被我的瘟疫感染,但是……”
說到這裡,問秋很是不爽地瞪了加赫雷斯一眼:“雷哥哥一點都不乖,超級直接地刻意讓自己又感染了一次,雖然問秋不知道你是怎麼做的,但肯定是一種連免疫係統都扛不住的方式!結果搞得問秋也沒辦法啦!”
怎麼做的……
無言以對的加赫雷斯苦笑一聲,幾乎不用太刻意地去想就回憶起了當時的情景。
那是在幾個月前的米莎郡南境,盤樹城外的臨時營地……
當時加赫雷斯隻是一個因為被聖女殿下關照過才能出現在陣地中樞的普通人,每天的工作就是與幾個聖騎士一起陪語宸和那些感染者打交道。
不僅是曙光女神的神眷者,同時也被黑暗女神迪莉婭眷顧的語宸是當時唯一能夠大麵積驅散瘟疫、為那些隨時都有可能變異的感染者提供有效治療的人。
這並不是什麼秘密,因為那個在無罪之界中名叫晨忘語的女孩不可能會在得知自己有能力拯救人們後無動於衷。
於是,自然而言的,她變成了希望與救贖的同義詞。
那是一縷刺穿陰霾的曙光,那是足以讓絕望者將自己的一切寄托出去,黑暗中唯一的光明。
而這些漫無止境的寄托,則在誕生於人們思緒中的瞬間化作沉重地壓力,死死地落在少女那纖弱的肩膀上。
自詡為了解晨忘語的加赫雷斯很擔心,他覺得那個就連自己這種人都願意伸出援手、願意去拯救的少女,一定會拚命地、不顧一切地想要治好她視野所及之處的每個人。
事實上,她也確實是這麼做的。
誠然,因為軟硬件十分‘到位’的原因,玩家在進行無罪之界的時候可以獲得等同於深度睡眠的休息效果,但就算如此,根據加赫雷斯事後調查,如果像語宸那樣不計後果地拚命透支自己的體能、魔力等各方麵數值,就算是玩家也會承受一定程度上的精神壓力,進而影響身體健康。
當然,就事論事的說,遊戲畢竟隻是遊戲,所以就算語宸再怎麼透支,最糟糕的程度也隻不過是‘連續做噩夢’這種程度,到達一定閾值後還會被係統出於保護機製強行斷開連接,所以歸根結底……問題不大。
但問題在於,在某人的保護下,當時的語宸還並未暴露玩家身份,所以在那會兒的加赫雷斯眼裡,透支自己的聖女殿下並不是玩家,而是一個土生土長在無罪之界的NPC。
就算不去了解,光看自己旁邊那幾位聖騎士擔心的神色,他就能猜到對於一個NPC來說持續高強度透支力量的危險性。
幸運的是,擔心語宸的人並不隻有當時根本沒有資格與立場組阻止她的加赫雷斯以及不允許自己忤逆聖女殿下意誌的聖騎士們,還有整個米莎郡聯合部隊的最高指揮官,那個一手將糜爛到無以複加的局麵扳平,甚至試圖徹底根絕瘟疫的黑梵牧師。
這位與聖女晨忘語同屬曙光教派,而且還是前者緋聞男友的指揮官比所有人反應都快,幾乎是在前者開始拚命救死扶傷的同時,他就通過自己的權限給幾個出身曙光教派的女性聖騎士下達了死命令,那就是但凡發現晨忘語的身體情況出現問題,哪怕是主觀臆斷中的問題,也一定要第一時間將其帶離治療現場,簡單來說就是強製休息。
這一蠻不講理的舉措讓當時的加赫雷斯大大地鬆了口氣,雖然每次聖女殿下被拖走(女騎士們執行命令時非常堅決)時那張楚楚可憐的俏臉都讓他十分心痛,但加赫雷斯依然十分擁護指揮官閣下的命令。
然而,在當時的情況下,大家所要麵臨的問題其實並不僅僅是語宸的身體情況,還有那些根本救不過來的被感染者日漸焦躁的情緒。
為了節約字數,我們可以簡單地總結為——高等智慧生物的劣根性。
總而言之,為了安撫人們的情緒,在大家眼中地位等同於聖女殿下近侍的加赫雷斯站了出來,在這個火藥桶被引爆之前,將一個因為沒有及時得到治療而異化為突變者的犧牲者……身體中那充斥著疫病的鮮血澆在了他自殘出來的傷口上。
“完美的二次感染。”
問秋嘟了嘟嘴,抱怨道:“而且還是在雷哥哥你體內已經有了抗體的前提下。”
“所以……”
“所以在那些普通的疫病堆積了足夠數量,卻發現你體內有抗體存在的時候,它們就不可控地變異了。”
“變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