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簡單的L型陣。”
李察乾笑了一聲,淡淡地說道:“左邊的那一豎,隔斷了我方陣地與友軍之間的聯係,底下那一橫,則堵住了拉莫洛克那已經空虛到幾乎一碰就碎的陣地。”
米蘭達皺了皺眉,將手中那本筆記往前翻了幾頁,皺眉道:“我有從雲遊者旅舍那邊買過一份那場推演的初盤圖,按上麵記載的情況,如果拉莫洛克確實放棄了他的陣地,將自己麾下絕大多數力量輸出到戰場的中央區域,局麵對藍方來說怎麼看都像是……唔……”
“壓倒性的不利?”
李察哈哈一笑,微微頷首道:“沒錯,事實就是這樣,年輕的小姐,你的觀察力很敏銳,思路非常清晰,大局觀也很好,說真的……比起記者,我覺得你完全可以考慮一下軍事方麵的道路。”
米蘭達吐了吐舌頭,有些扭捏地小聲道:“考慮過,不過我怕吃苦,抗壓能力也差,所以……”
“哈哈,要說抗壓能力的話,當時的聯軍高層沒人比黑梵那家夥更差了,特蕾莎女士的話……離開指揮室後還不如咱們那位軍神閣下呢。”
李察做了個鬼臉,隨即麵色忽然變得有些僵硬:“當然了,說黑梵心態不好的前提是沒有涉及到忘語殿下,不然的話……唉。”
他心有餘悸地揉了揉臉頰,麵色有些發青。
米蘭達張了張嘴,顯然是想問點兒寫作題外話,讀作花邊新聞的東西,但她終究還是按捺住了心中的渴望,轉頭看了一眼陽台那邊,理智地轉移了話題:“所以說,拉莫洛克當時的決定在宏觀層麵上看來並不明智,甚至可以說是一次嚴重的失誤。”
“嗬嗬,我和巴蒂曾經研究過這個問題。”
李察笑了笑,微微前傾身子看了一眼米蘭達手中那本小冊子:“想知道結果嗎?”
米蘭達立刻點頭如搗蒜。
“那並不是一次失誤,因為失誤的前置條件是‘無心’,而拉莫洛克的行為卻是‘故意’,十成十的故意。”
李察有些疲憊地打了個哈欠,銳利的目光逐漸變得渾濁了起來:“當然了,正如你說的,從宏觀角度來看,拉莫洛克的決定當然不夠明智,但問題是,在當年的那場比賽中,雙方選手的作戰目標都是‘守好我們自己的陣地’,換而言之……”
米蘭達垂眸看向手中的筆記本,喃喃道:“換而言之,對於拉莫洛克來說,真正的勝利條件與藍方勝敗與否並無關係,就那場比賽而言,隻要擊潰李察先生您的陣地就足夠了。”
“是啊。”
李察微微眯起雙眼,輕歎道:“拉莫洛克一邊封堵我的陣地,截殺我的斥候,一邊分批次給藍方的前沿指揮部發送了三組假戰報,在他自己完全沒能掌握到任何具體信息的情況下,謊報了我方主力部隊的迂回位置,並在牽扯過程中撕開了數道缺口,強行將我所在的高地變成戰略要點。”
米蘭達驚愕地停下了筆,呆呆地看著麵前假寐般的老人:“假戰報……謊報主力部隊的位置?這……”
“如果不是推演對抗的話,這樣做的後果就是哪怕藍方最終打贏了這場戰役,拉莫洛克也會被送到軍事法庭接受審判,就算是在推演對抗中,這種操作也會讓他在分出比賽結果後被扣除大量額外分數。”
李察懶洋洋地笑了笑,輕聲道:“但那又怎麼樣呢?他不會被真的送上軍事法庭,因為那場推演在我的陣地全麵失守後便直接宣告結束了,他同樣不在乎被扣除大量分數,因為無論如何,達成戰略目標的他成績絕不會低過沒達成戰略目標的我。”
“這究竟有什麼意義?!”
米蘭達銀牙輕咬,眉頭緊蹙著說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明明……抱歉,李察先生,但正如您所說的,就算他用普通的方式進行比賽,也依然有很大概率獲勝不是嗎?”
李察慈祥地笑了起來,對小臉緊繃的米蘭達眨了眨眼:“你真是個體貼的孩子,好吧,就像你所說的那樣,就算他不選擇如此極端的辦法也沒關係,隻要拉莫洛克願意,他完全可以乾脆利落地乾掉我,而且據我所知,他也不是那種會特意為節目效果做些什麼的人。”
米蘭達沒有接話,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直接說結論吧,在拉莫洛克的引導下,得到了錯誤情報的藍方選擇了直接推進,而我那些當時剛剛完成陣地轉型的直屬部隊則因為情報被長時間隔絕,士氣幾乎掉到了冰點,所以可以說是一碰就碎了。”
李察給自己倒了第三杯雞尾酒,無視陽台處那兩道冷冽的目光,咧嘴對米蘭達笑道:“更多的細節並不是沒有,比如拉莫洛克是怎麼鑽【百戰六型】漏洞的,比如收到了假情報的藍方最後多半會輸掉那場戰爭等等,這些我當然可以告訴你,隻不過……”
米蘭達下意識地接了一句:“隻不過啥?”
李察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停頓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隻不過據我所知,雅麗報並不是一份軍事愛好者的報紙,我認為在你們的讀者眼裡,還有很多東西比各種專業知識更加吸引人。”
米蘭達緊張地咽了下口水,小臉因為興奮而漲得通紅,如果她沒猜錯的話,李察似乎打算給她說一點乾貨!
讀者們真正感興趣的乾貨!
“好了,我也不賣關子了,敬你的可愛與體貼。”
李察對米蘭達舉了舉杯,輕抿了一口其實並無太多酒精含量的飲料,悠然道:“那麼聽好了,或許很多人都不知道,但我卻很清楚,那場比賽拉莫洛克之所以會那麼打,其根本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向當時身為種子選手的黑梵示威,向他挑釁。”
米蘭達直接瞳孔地震,驚呼道:“啥!?”
“沒錯,其實對拉莫洛克來說,第二輪的對手是誰都無所謂,他早就打定主意要那麼做了。”
李察嚴肅地點了點頭,沉聲道:“簡單解釋一下的話,就是在那屆【戰火聯賽】的第二輪比賽中,無論他碰到誰,都注定會以‘雙向利用’與黑梵那家夥的招牌戰術——‘百步式演算’為核心贏下比賽。”
“雙向利用……百步式演算……”
米蘭達先是有些出神地喃喃了兩句,隨即猛地恍然道:“原來是這樣!拉莫洛克他是在複刻軍神閣下的戰鬥風格!他那時就知道蘇米爾那場戰役是軍神閣下指揮的了!”
李察對米蘭達投以讚許的目光,繼續道:“而除此之外,拉莫洛克還展露了一個屬於他自己的風格。”
“是什麼?”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嗯嗯,然後呢!”
“沒了。”
“啊?”
“哈哈,我知道這話挺俗的,但你必須知道,拉莫洛克那個級彆的人所能想到、用出的‘手段’很可怕,非常非常可怕。”
李察將杯中的雞尾酒一飲而儘,沉聲道:“儘管隻是一場推演,但為了自己的勝利,他甚至不惜將整個藍方都搭進去,這已經足以證明很多東西了。”
米蘭達終於有些跟不上思路了,實話實說道:“我不明白。”
“那換個方式說吧。”
李察莞爾一笑,挑眉道:“當這樣一個人並不是推演沙盤中某個虛擬勢力的中層指揮官,而是坐擁無數大軍,手握至高權限的總帥時,他會變得多麼可怕?他的對手究竟會承受怎樣的壓力?”
米蘭達打了個哆嗦,小臉慘白地實話實說道:“我……我無法想象,但光是讓我帶入進拉莫洛克的對手席,我就有點想死。”
“很正常,我和巴蒂曾經無數次想要去死,但正如我剛才所說……不,其實是那位暗部總長說的。”
李察一邊輕輕按揉著自己的心臟部位,一邊露出了一個驕傲的微笑:“我們死不起,我們沒資格死,我們不配死,因為我們是擁有力量之人,彆人死了是榮耀,我們死了就是逃避,就是把腦袋插進自己屁眼裡,他媽的,哪兒來的歪理!”
米蘭達訕訕地笑了笑:“總覺得,確實是很有那位大人風格的一句話呢……”
就在這時,李察那位名叫赫斯的夫人忽然從陽台走了出來,她先是冷冷地瞪了一眼老人麵前的酒瓶,隨即淡淡地甩下了一句‘我去黛絲阿姨家買麵包’,就直接離開了。
一秒鐘後,被留在屋內的一老一少幾乎同時鬆了口氣。
然後——
“李察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