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1 / 2)

陸藍紫就靜靜看著她念叨一刻鐘,張素娘才抬起頭,迎著雨幕,看著她,“東家?我是個罪人。”

陸藍紫被她搞糊塗了,“什麼意思?”

張素娘苦笑著,指了指後麵的小塔,“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陸藍紫看了一眼,搖了搖頭,她哪裡知道。說是塔,其實也隻有外形像,它太矮了,隻比她高一點點。而且她沒有看到門,哪家的塔會連門都不設。這嬰兒塔的四周貼了一圈黃色符紙,經過雨水的浸濕,緊緊貼在牆麵。

這符紙應該是道士所貼,長長的,像個飄帶一樣,上麵還用朱砂畫著符文。

她撕掉一張符紙,辨認半天,看向張素娘,“這是什麼?”

難不成有人裝神弄鬼,所以用符壓一壓?

張素娘跪在泥地裡,抱著胳膊,指著符紙,“這是太平教發的符紙。”她又指著小塔,“這叫嬰兒塔。”

隔著雨幕,她聲線顫抖低沉,不像在說話,更像在念經,陸藍紫聽得不是很清楚,往她身邊靠了靠,豎起耳朵,大聲詢問,“什麼塔?”

張素娘這次加大了聲音,“嬰兒塔。家裡生出女嬰又不想養,於是就將棄嬰丟進去任它自生自滅。我生了三個女兒,下麵兩個女兒剛生下沒多久,就被我男人溺死了。”

陸藍紫的臉在這瞬間像窗戶紙似地煞白,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用一雙探索、恐懼的目光看著張素娘,好像想從對嘴裡分辨真假。可惜的是她沒有改口。

她還是不敢相信,嬰兒塔,是,她以前也確實聽過古代有溺嬰的習俗,但那隻是一個名詞,她沒有直觀感受,更不敢相信這樣的事情就發生在她身邊,而她有一天會親眼目睹。

她扶著那洞,小心翼翼靠近,想一探究竟。

張素娘攥住她胳膊,像是在求饒,“東家,彆看。你會被嚇住的。”

像東家這樣善良的人才更不能接受人性如此之惡。她怕東家會嚇出病來。她們村曾經就有位小男孩無意中見過塔裡的景像,當時就嚇死了。

烏雲飄在頭頂,周圍的視線受阻,再加上塔裡光線並不好,陸藍紫什麼都沒看到,但貓的咀嚼聲是那樣的清晰。她胃裡一陣翻湧,差點吐出來。

她從包裡取出強光手電筒,張素娘見她還不肯放棄,轉為抱住她,“東家,彆看!我求你,彆看!”

雨水打在陸藍紫臉上,她眼睛發紅,生疼,但是不及她內心的疼,這是怎樣殘忍的世界,她一定要看,她一定要看,雖然她現在還不能做些什麼,但她知道她現在一定要看。隻有看到人性之惡,她將來再麵對困難時,才能夠有一往無前的勇氣。

她掰開張素娘的手,將手電筒打開,雨水澆灌在手電筒上,一束刺眼的光直射入塔,照在那牆壁,她將光線一點點下移,又將身體往前靠,探頭往裡,她首先看到的是一隻小手,她是蜷縮的,可以看出五指完好,她緊緊貼在牆壁,再順著這支胳膊往下,是一個軀體,一顆小小小的頭顱,看樣子這嬰兒已經死去好幾個月,正散發著刺鼻的味道。

那隻貓正窩在牆角,雙手咀嚼著什麼,仔細一看,是一隻田鼠,大概是它之前抓的丟在這裡,也可能是它剛剛在這裡抓的。

不知怎地,她竟鬆了一口氣,她將手電筒照向其他位置,沒有嬰兒頭顱,沒有——突然她頓住,將手電筒定格在地上。

黑漆漆,像是陳年汙垢,更像是香灰燒過的灰燼,為何有一個個凸起,還圓得那麼相似,她將燈光聚焦,一動不動,那圓隻有成年男子拳頭大小,有兩個小小的黑洞,這是這是——她不敢相信,這是焚燒過的嬰兒軀體。

這樣密密麻麻的圓還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多到她根本數不清。

陸藍紫不自覺退後一步,手電筒掉落在泥地,她往雨裡退了兩步,想讓那雨水將她澆醒。

但是等她身上全是濕了,雨水灌進她耳裡,不管她如何閉眼,如何麻木,如何將這些活生生的人當成過客,但是她能夠清晰預測她們悲慘的未來。她從未像現在這樣清楚地意識到這個封建社會如此萬惡,它的存在就是建立在許多人的屍骨之上,有嬰兒,有女人,有卑賤到泥裡的平民百姓。

“東家!東家!你沒事嗎?”張素娘是真的嚇壞了,害怕她會出事,“東家,你彆嚇我,這不關你的事。”

陸藍紫推開她,喃喃地說,“不!這關我的事。我必須得做點什麼!我必須得做點什麼!”

她嘴裡念叨著,拔腿衝入暴雨中,張素娘撿起地上的手電筒,將它裹在懷裡,緊緊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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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這雨怎麼嚇這麼大。早上還好好的天氣,下午就下雨,東家沒有帶傘吧?”劉大郎又開始操心起來。

下雨,超市沒有客人,他站在門口,一臉擔憂看著街道,到處都是躲雨的人,可就是沒有東家。

郝掌櫃搖頭,“沒帶傘。”

草丫不知何時從後院走出來,小聲問,“我能拿傘去找他們嗎?”

劉大郎撓頭,“架子上有傘,但是那是新的……”

兩人都看向郝掌櫃,在等他拿主意。

郝掌櫃剛準備答應,劉大郎麵露喜色,剛準備去架子上拿傘,突然一道身影飛快衝入店裡,把三人嚇了一跳,劉大郎還以為有人搶劫,轉身剛準備動手,沒想到卻是東家。她渾身淋成落湯雞,雨水正滴滴答答往地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