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房東(2 / 2)

“路老師,路老師。”

在即將走出村口,已經看到農業銀行牌匾時,路圓滿聽到了這聲帶著濃重口音的叫喊。她停下腳步,轉頭,就看見一個四十歲往上,乾瘦,身量不算太高,穿著老舊土氣的女人朝著自己飛奔而來。

見到路圓滿停下來,那女人臉上帶出喜色,加快速度跑過來。

長了不少皺紋的臉上露出諂媚之色,還沒站穩就氣喘籲籲說道:“路老師,我老遠就看見你了,趕緊來追你。”

她身上呼呼的熱氣直往路圓滿身上粘,路圓滿趕緊往後退了一步,很是嫌棄的說:“劉秀英校長,你好歹是一校之長,能不能有點為人師表的派頭?至於跑成這樣嗎!你又不是沒我家電話,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哪兒?”

劉秀英嘿嘿,嘿嘿地憨笑兩聲,說:“我著急,一下子沒想到。”

路圓滿瞧她一頭一臉的汗,泛黃發黑的臉上都顯出紅暈來,嘴唇乾得皺在一起,瞧著可憐兮兮的,雖然知道她找自己就沒好事,但還是問:“找我什麼事兒?”又瞧著兩人還站在大太陽底下,便緊接著說,“去農行裡麵說。”

說著自顧自的往農行裡麵走,劉秀英趕緊抬步跟上。

這個時間農行裡辦業務的人不多,頂棚上幾個吊扇風力很足,從炎熱的外麵走進來,一下子便覺涼快了許多。路圓滿指指一旁的飲水機,“你先去喝點水,我先把錢存上去,等下再說。”

劉秀英笑嗬嗬地連連點頭,“好,好,你先去辦正事,我不著急,不著急的。”

一副窩窩囊囊、唯唯諾諾又討好的樣子,真是讓人看不上!

路圓滿腦子裡再一次湧入“誤人子弟”這四個字。

劉秀英,今年44歲,湘南人,據她自己說是初中學曆,路圓滿對此存疑,在老家當過10年的民辦老師,現任青苗打工弟子小學校長,據說是因為教育局的領導卡著她不給轉正才索性不乾了來的燕市,這點路圓滿也存疑。

空出個窗口來,路圓滿趕緊上前,她每個月都得來存幾次錢,跟農行這幾個櫃員都比較熟悉,跟她開玩笑道:“大款,又收房租了,這次要存多少?”

路圓滿笑了兩聲,將雙肩包裡的用黃皮筋捆好的錢一摞摞掏出來往櫃台裡頭塞,說:“什麼大款啊,彆瞎叫,就點小錢。存2萬整,剩下的零頭給我剩下就行。”

路家算是銀行裡的存款大戶,雖然這些錢數起來麻煩一些,櫃員也沒露出不耐煩的表情,頗有經驗地將一捆捆的錢拆出來,將麵值不一的錢分開擺放,很快便數好,給路圓滿彙報了一個數字。

這個數字和路圓滿台賬上的算出來的總額相符。在單據上簽好字後,將銀行卡和剩下來的三百多塊零錢收進錢包裡,跟櫃員道了聲謝“謝了,回見”,回頭便看見劉秀英端著個一次性紙杯眼巴巴地望著她。

她把雙肩包往肩膀上一甩,也去飲水機那接了杯冰水,隔了個位置坐到劉秀英旁邊,“咕咚咚”喝完了一杯水,“說吧,又是啥事?”

劉秀英揉捏著手裡的紙杯,討好地笑著說:“還是想求你,再給我們三年級的學生再上兩節音樂課。”

路圓滿眼睛瞪圓,“怎麼還缺音樂老師?不是給你出主意,讓你去找燕市師專合作,找在校學生過來嗎?他們需要積累實踐課時,你正好給提供實踐機會,雙方各有所需。這些師專生不比你們那幾個初中不知道有沒有畢業的老師強多了,還不用給工資,多好的事兒?飯都喂到嘴邊了都不知道吃是不是?”

路圓滿語氣著實不好,要不是顧忌著這裡是在銀行大廳,得肅靜,她就嚷起來了。

劉秀英卻一點也不生氣,好脾氣地繼續討好的笑,用她那實在費勁的普通話慢慢地說:“路老師,你彆生氣,我按照你說的去了,找了燕市師專就業處,就業處的老師沒聽完我說完,就找個借口把我打發走了,再去,老師就不見我了,我也在學校裡找了同學們私下裡問了,他們也都不理我。

路圓滿是連蒙帶猜才算理解了劉秀英的意思,聽她說話實在費腦筋,比零毛零分地跟租戶算電費還煩人。

“咱們國家早就在推廣普通話了,也規範了老師上課必須要用普通話授課,你這位校長同誌,在燕市這種全員普通話的語言環境裡卻連卻基本的普通話都說不好,你們學校的教學水平可想而至,也難怪就業處的老師不願意搭理你!”

路圓滿說得自己氣呼呼,看著劉秀英一點都不生氣的臉愈加生氣,又接著說:“你們以前音樂課不都是直接教孩子們唱流行歌曲嗎,接著教好了。”

劉秀英聽路圓滿不再揪著師專生的事情數落她了,連忙回答道:“現在這孩子不好……咳咳,都聰明,學生說老師教的不對,跟廣播、電視聽到的不一樣,跑調。路老師啊,你就給上兩節課應個急,不,就給三年級的孩子上一節就行。”

路圓滿:“不去,我不會彈琴……你們也沒琴可彈,也不會唱歌。我給你們帶過語文課、數學課,自然課……現在連音樂課都找我了,你可真是免費的勞動力不用白不用!”

劉秀英連忙說:“路老師你會簡譜,唱歌也好,彈琴也好著哩!”

路圓滿朝她翻個白眼:“你這話說得虧心不?”她把手裡的紙杯放到兩人中間的椅子上,伸出右手,讓劉秀英看,說道:“你看,我這是彈琴的手嗎?”

路圓滿身高168,身材勻稱,不算瘦,但也絕對不胖,卻長了一雙小肉手,短短胖胖,伸出來,有四個很明顯的肉窩窩。

劉秀英看著她的手,蹭蹭自己乾巴巴麻麻咧咧的手,不由得誇獎起來,說:“咋不是彈琴的手?不光是彈琴的手還是聚財的手,長這樣手的人都有福氣,怪不得你家那麼有錢,都是你帶來的福氣。”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這麼呲噠、諷刺,劉秀英還這麼笑嗬嗬地,路圓滿不由得放緩了語氣,將手收回來,說道:“我在燕市師專學的是語文教育,音樂課隻是選修,唱歌都良掉,再說你們學校那家手風琴,我實在不會有彈,肯定教不了學生。這樣吧,我再給你出個主意,你去找住我家3號樓203那位姓談的小姑娘,看看她能不能幫忙,她是正經音樂學院畢業的。”

這個主意讓劉秀英更加為難,搓搓兩隻手,又涎著臉對著路圓滿,“路老師你能不能……”

“不能!”路圓滿斬釘截鐵地堵住了劉秀英即將出口的話,站起來拍拍劉秀英的肩膀,說:“劉校長,自己的事情自己做,這是三歲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我得回家了,回見了您!”

路圓滿拿起自己放在空座上的紙杯扔進垃圾桶裡,甩起雙肩包,說走就走。

“路老師,等等我……”劉秀英有點著急,但看著手持電棍在大廳裡來回溜達的保安,將喊出來的話吞了回頭,朝著保安笑了下,輕手輕腳地快步往出走。

走出門口,已經不見了路圓滿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