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罵架(1 / 2)

路圓滿在村口下車,往村裡走時迎麵碰上了背著吉他,妝容怪異,非常引人注目的高挑姑娘。

這位姑娘叫談靜,住在3號樓的203房間,是音樂學院通俗唱法專業畢業的,畢業之後沒能進得了樂團、文工團什麼的,又不想回老家去,就留在了燕市,在酒吧裡駐場,平時也接一些商業活動什麼的,她沒什麼名氣,換工作頻率高,賺錢不算多,花銷卻大。

自家那麼多租戶,絕大多數都隻是收租的時候見一麵,混個臉熟,之所以對談靜比較了解是因為她剛搬來那陣老是被鄰居投訴。她半夜三更的不睡覺,有靈感了就爬起來彈吉他譜曲,把左鄰右舍都給吵醒。

路圓滿找過她好幾次,大概是搞藝術的人都比較有個性,找她一次的時候她雖然態度冷淡,但也承諾不再半夜彈吉他吵到彆人,但第二次找她時,她就不耐煩了,說自己的靈感稍縱即逝,必須得當時記下來雲雲。

路圓滿被她氣笑了,當時就說退她房租,讓她搬出去。她就堅決不搬走,堅持了好一會兒,她才服軟,保證以後再也不擾民了,再有一次啥話不說立刻搬走,

之後,每次路圓滿去收房租,談靜就跟她聊天,聊自己的學校,自己的工作,還有工作中遇到的人和事兒,兩人就熟悉起來。

“你現在就要去酒吧?”

路圓滿停住腳步,有些奇怪地問談靜,酒吧是夜場,談靜一般都是晝伏夜出,很少能在白天看見她。

談靜臉上化著濃妝,眼圈塗得黑乎乎的,嘴巴弄成黑紫色,梳了一腦袋臟辮,上身穿著短款皮衣,下身穿牛仔短褲,露出一條大長腿,腳上踩著一雙高幫厚底的黑皮鞋。

她這樣的裝扮,漫說是走到城中村的,便是在燕市時尚、前衛人士的聚集區,酒吧一條街二裡莊,都是吸人眼球的存在。

路圓滿瞧著都替她熱得慌,看看她的皮衣,又看看她的黑皮鞋,心想這麼熱的天,腳丫子捂在厚皮靴裡,還不得漚爛了啊,得多味兒啊。

靠近了些,倒是沒聞見臭腳丫子味,但煙草味混著和皮革味的味道很濃烈,還有股子淡淡的汗味。

談靜嚼著口香糖,說道: “昨天我把一個客人的腦袋給砸了,酒吧的工作丟了,今天去彆的酒吧試唱。”

路圓滿一下子感興趣起來,忙問道: “怎麼回事?快跟我說說。”

談靜瞥她一眼,

沒好氣地說: “你這人怎麼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路圓滿: “我同情得過來嘛我,同情你砸了客人的腦袋,還是同情你又失業了,你一個月怎麼也得失業個三四回吧,我可沒那麼多同情心,說說,到底咋回事,讓我樂嗬樂嗬。"

談靜: “就是一個暴發戶出了兩百塊錢點歌,我唱完了他又說我唱得不好。這種事很正常,不就是想讓陪著喝酒嘛,那就陪唄,可這老板不依不饒的,我兩杯酒都乾了,他還說我唱得不好,我一生氣,就把酒杯砸他腦袋上了。"

路圓滿聽得直樂,問: “然後呢?”

談靜: “然後我就跑了,酒吧老板呼了我一晚上,我也沒理,這不早起就開始聯係工作,我朋友給我介紹了個二裡莊酒吧,約我過去試唱。"

路圓滿就認真地問: "二裡莊還有你沒去過的酒吧?"談靜被她的調侃逗得一笑, "去你的,我趕公交去了,不和你說了。"

“快去吧,祝你好運。”心想著,她不知道能在這間酒吧待幾天,又會以怎樣奇葩的理由離開。

下午,路圓滿接到了美容纖體中心的電話,邀請她作為嘉賓,本周日也就是9月7號,去參加他們院讚助舉辦的燕市小姐選美比賽,舉辦地點也很近,就在體育大學的禮堂。

路圓滿想,閒著就是閒著,正好去湊個熱鬨,便同意了。

何秀紅也接到了邀請,兩人隻在電視上看過港城小姐的選美,好多美女爭奇鬥豔,都還挺期待的。

隔天去華唐商場做美容時,何秀紅把兩人的請柬都拿了回來,有些得意地跟路圓滿說: “請柬隻給高級VIP客戶,我的美容顧問跟我說,專門把咱們給排在前麵的貴賓席座位上了!"

離著去看選美比賽還有好幾天,何秀紅就開始做準備,新燙了頭發,還拉著大娘和大姑兩人,跑去王府井去買衣服。王府井大街前幾年開始擴建,建了大型的國際商城,有很多國際大牌入駐進來,那價格自然也不是工薪階層負擔得起的,何秀紅倒是能消費得起,就是離得遠,平時也很少去。

興致勃勃的去,像是鬥勝了的公雞般昂首挺胸地回來。一見她媽這樣,路圓滿大概能猜到出了什麼事。“跟人罵架罵痛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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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秀紅接過水,一氣喝了半杯,說道: “一幫狗眼看人的東西!”她說著,又回味般“噗”地笑

起來,說: “好個讓我給整治,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

何秀紅就興致勃勃地給她講了今天的經曆。

她進了一個品牌女裝店,看中了其中的一件衣服,就找服務員,說要是試試。那服務員看了她一眼,說: “這衣服可貴。”

何秀紅看過吊牌,一千來塊錢,確實不便宜,但她又不是天天買,還是消費得起的,於是就又說: “我知道,我先試試。”

那服務員接著說: “這衣服太貴,你買不起,彆試了。”說著那服務員就笑盈盈地去迎接一個外國女人去了。

何秀紅當時就驚呆了,她沒想到,都九十年代,馬上就千禧年了,居然還有這種服務態度!她立時就怒了,拉著大娘張翠環、小姑路梅香兩人往店中央的座位上一座,就笑嗬嗬地高聲朝著那個服務員喊: “我說這位姑娘,你從哪兒看出我買不起你們家衣服的?”

她說著,從褲兜裡掏出鼓囊囊的名牌大錢包,拉開拉鏈,扔在桌子上,裡麵露出厚厚一摞子藍色

的百元大鈔,旁邊還有好幾張各個銀行的銀行卡。

何秀紅嗓門高,一下子就吸引了店裡其他服務員還有顧客的目光,那目光從她身上又自然地滑落到旁邊的錢包上。

何秀紅就拿起錢包來,展示給大家,說道: “我今天出門帶了1萬整,我看你們一樓就有自動取款機,我也帶了銀行卡,我就問問你們,這些錢,買不買得起你們家的衣服?"

大娘和小姑也附和,也都露出自己的錢包來,他們沒帶何秀紅那麼多,但每人也都帶了四五千,是普通人一年的工資了。

這會,有不少路過的行人駐足觀看,漸漸地將門口圍攏起來,櫥窗外也都站滿了人。

一個年級稍長些,妝容精致的女人急匆匆從後麵跑出來,跑到何秀紅麵前,立即躬身彎腰,賠禮道: “不好意思這位女士,我是這裡的店長,她是新來的,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彆跟她一般見識,咱們有話好說。”

何秀紅還是笑著,問: "行,咱好好說,我問你,什麼樣人才能來你們這裡買衣服?"

那店長看看還放在桌子上的錢包,又瞧瞧這位女

士的衣著、鞋子,哪一樣都不便宜,頭發做得也很精致,隻是她這人氣質不是很洋氣,長相倒是濃眉大眼的很不錯,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顯得鄉土氣十足,看起來就像是普通的家庭婦女,衣服被她襯得也像是地攤的便宜貨。

店長心說,難怪服務員會判斷錯,嘴上卻說道: “我們打開門做生意,當然是招待八方來客。”

何秀紅點點頭,說: “你還挺會說話,不愧是店長,那剛才那個說我買不起,連衣服都不讓我試試什麼意思?"

店長一噎,腦子裡頭轉了又轉,好似除了道歉,承認自己的錯誤之外,沒有更好的辦法。她隻好又低了身子,小聲說道: “女士,是我們的錯,你看這麼多人看著呢,咱們去後邊詳細聊聊行不行,我讓服務員真誠地給您道歉,好不好?"

"給我道歉啊?不用,給我道什麼歉啊,你們有什麼錯,都怪我,一進來就應該把錢包亮給你們看的,哦,也不對,咱們就不應該進來,是不是?"

何秀紅問左右兩邊的張翠環和路梅香,兩人點頭, "就是,就是,這種狗眼看人低的店,咱們才不給他送錢!"

何秀紅瞧著躲在衣服後麵,隻露出一個腦袋的服務員,接著說: “今天我才知道,原來我買不買不起,我自己說了不算,還得你們服務員給我定!那以後你們就在門口站崗,看看哪個像是能買得起你們家衣服的再讓進唄,省得人家進來了再攆出去,你費事,大家夥也費事。”

店長臉都急白了,汗“噗噗”地往出冒,不停地跟何秀紅道歉,希望她能先閉嘴,凡事好商量。

何秀紅瞧著人越來越多,正說得高興呢,豈肯善罷甘休?

這時候,兩名保安穿過人群走了進來,站到何秀紅跟前,說道: “對不起女士,您擾亂了我們商場正常的營業秩序,請您離開。"

店長一聽,直想扶額,這不是火上澆油嘛,這位女士一看就不是善茬,被這兩名保安一攪和,人家更不能善罷甘休了。她不由得往服務員那裡狠狠瞪了一眼,肯定是她見事情不好,就找了保安來。

何秀紅大馬金刀地坐著沒動,她個子高又胖,坐在那裡老大一坨,非常有存在感,旁邊還坐著哼哈二將。她乜斜著眼睛看向兩名保安, "你說我擾亂了秩序,我怎麼擾亂了?你說說。"

其中一個保安正要說話,就被何秀紅打斷,說道:

“我一直坐在這裡,沒吵沒鬨,沒打沒砸,心平氣和地講道理,你跑過來給我扣頂擾亂秩序的大帽子,小夥子,你說話可是要負責任的。”

何秀紅氣勢十足,那兩個小夥子一下子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連忙求助性地看向店長,店長要是有辦法,也不至於成現在這樣了,隻好打圓場說道: “這位女士確實沒擾亂秩序,是你們誤會了。”

那小夥子也頓覺冤枉,不想幫著背鍋,說道: “不是你們給保安部打電話,說是有人在店裡搗亂,讓我們把人帶走的嗎,現在倒成我們的錯了?"

店長沒辦法,隻好安撫兩名保安,兩名保安帶著一肚子閒氣地走了。

何秀紅: "合著你們講道理講不過,就開始耍賴了,還想讓保安把我拖走,這不就是流氓黑she會!天啊,我這是進了賊窩了!"

店長被她的話嚇得一激靈,連忙又是作揖、又是祈求,今天她這麼一鬨,一天的營業額算是完了,她得解釋營業額為什麼這麼差,今天的事兒也得傳到公司那裡去,這是影響公司聲譽的事情,公司很重視,他們店裡從上到下都得收到懲罰,她這個店長,第一責任人恐怕就得卷鋪蓋卷走人了。

在他們公司內部,自然是看人下菜碟的,對於沒有經濟能力的客人,也卻是不願意花時間精力去服務,但這些都不是能擺在明麵說的,怪隻怪那個服務員說得太直白,又碰上了個硬茬子,不依不饒的。

店長恨不能去捂何秀紅的嘴巴,眼珠轉了轉,轉向何秀紅旁邊的張翠環,哀求道: “阿姨,能不能幫忙勸勸,確實是我們錯了,我們跟您們鄭重道歉,但是你看咱們店除了小劉外還有還有其他幾個售貨員,他們也都是要養家糊口的,現在這樣,他們都沒法工作,都要被連累,罰款或者開除都有可能,您要怪就怪小劉還有我,彆牽扯到其他人好不好?"

張翠環和路梅香都看向何秀紅,說: “我瞧著他們年紀輕輕的,出來打工也不容易,要不就暫時放過他們一馬?"

他們倒不是被店長的話打動,而是接收到了何秀紅的暗示。

店長殷切地看向何秀紅,見她沒說話,神色似乎有所鬆動,連忙說道: “咱們去後麵,我讓小劉好好跟您道歉,然後再看怎麼處罰她,怎麼給您補償,可以

嗎?"

何秀紅睨她一眼,伸手將錢包收回來,說: “看在你們幫她求情的份上,咱們跟他們私聊。”

店長立刻呼出一口氣,幾乎要感激涕流,引著何秀紅三人去了店後麵的休息室,見小劉還躲在衣服後麵不肯露頭,立刻上去將她揪過來,又叮囑其他店員趕緊驅散圍觀群眾,重新開始營業。

休息室裡,何秀紅坐在乳白色的沙發上,翹起了二郎腿。

小劉站在她麵前死死低著頭,她已經在店長的勒令下道了歉,但何秀紅沒有言語,她覺得委屈極了,眼淚滴答答地往下流。

何秀紅笑了下,跟路梅香說: “瞧瞧,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欺負她呢。”

路梅香撇撇嘴, "可不,她跟咱說你買不起時臉上那樣我看得清清楚楚,嘖嘖,跟看上門討飯的叫花子似的,嘖,我還以為她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

何秀紅: “她,千金大小姐?但凡自己有學曆、有本事或者家裡有錢、有門路的,誰來當售貨員啊?"

何秀紅這句話聽得店長和小劉心上仿佛被針紮了一下,狠狠被刺痛了。

小劉猛地揚起腦袋,就要反駁何秀紅,被店長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眼神凶狠地警告她。然後開口訴說小劉的不容易,什麼外地農村來燕市打工的,家裡弟妹上學,都靠她供養雲雲。

何秀紅擺了擺手,沒讓她說下去。

其實,她被小劉瞧不起時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生氣。她活的這不到五十年的歲月裡,經曆的事情太多了,要是事事往心裡去早就被氣死了。

她雖然不生氣,但她心眼小,就非要鬨這一場。她才不管對方多大年齡,有什麼可憐的身世背景,這世上可憐的人太多了,她算老幾?

事情鬨成現在這樣,她覺得可以了,於是就站起來,招呼著大娘和大姑: “走吧,接著逛去,一件都沒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