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大婚(1 / 2)

野僧 水懷珠 11398 字 7個月前

居雲岫坐在障車上, 聽著四周熟悉又陌生的鼓樂聲、歡慶聲,腦海裡總有一些揮之不去的畫麵。

行至人潮最洶湧處時,隊伍突然停止前進,聒噪在耳邊的樂聲也跟著停下來, 慢慢地, 大街兩側的歡呼聲也停了。

居雲岫神思一凜, 目光從羽扇底下掠出,望向前方。

長風穿街卷過, 儀仗上的華蓋、流蘇簌簌飄曳,詭異的安靜裡,眾人瞠目結舌, 目光全部聚焦於大街中央。

趙霽坐在馬背上,雙眼也一瞬不瞬地盯著攔在隊伍前方的人, 抓著韁繩的手慢慢顯出青筋。

隻見青天白日下,來人一襲僧袍, 一頂鬥笠, 右手抱著一壇開封的酒, 左腳踩著一個呻吟的扈從,吊兒郎當, 酒氣衝天, 悠悠吟道:“三生石上注良緣,恩愛夫妻彩線牽。春色無邊花富貴, 郎情妾意倆纏綿。”

吟完,他目光從鬥笠底下掠出來, 笑道:“趙大人,恭賀新婚啊。”

日光照著他俊美白皙的臉,眉目間一股痞氣, 哪裡有半點慶賀的虔誠,四周的百姓逐漸議論開來,圍繞著他的身份竊竊私語。

“這和尚是誰,竟敢攔截趙丞相的迎親隊伍?”

“看他那口氣,像是丞相的舊相識。”

“舊相識?趙丞相何等尊貴之人,怎可能會有這等不入流的舊相識?”

“等會兒,這人瞧著怎的有幾分眼熟……”

圍觀在兩側閣樓上的有不少從長安來的貴人,一人的角度恰好能看到鬥笠底下的那張臉,叫道:“戰長林!是蒼龍軍小狼王戰長林,長樂郡主的前夫戰長林!”

眾人緊跟著驚叫。

“戰長林?就是那個在長樂郡主身懷六甲時拋妻棄子的戰長林?”

“對,就是三年前那個背恩負義、禽獸不如的白眼狼戰長林!”

“……”

伍裡的扈從警鐘大作,延平拔出佩劍攔在趙霽馬前,其餘扈從緊跟著亮出兵器,團團圍住戰長林。

戰長林全然不覺,盯著馬上之人,唇畔仍是那一抹充滿戾氣的笑,挑上來的目光戲謔而囂張。

趙霽徑直迎上,想到他上次出沒於奉雲縣騷擾居雲岫的事,心底惱怒逐漸勝過驚愕,冷然道:“你終於憋不住了嗎?”

戰長林笑著道:“什麼叫‘憋不住’?大人今日跟我前妻新婚大喜,我心裡激動,跑來跟道一聲恭喜罷了。”

趙霽蹙眉。

延平斥道:“我家大人跟郡主的新婚不需你這畜生來恭賀,還不快滾開,誤了吉時,你豈擔待得起!”

戰長林眼神漸冷,唇角仍挑著笑:“急什麼,我就敬個酒,不耽誤你大人跟我前妻拜天地,入洞房。”

眾人聽及此,議論聲更大,有人質疑道:“戰長林真是來敬酒的嗎?可彆是借著這由頭來搶婚的吧?”

有人附和道:“哎呀,那今日可有一場好戲看了!”

有人駁斥道:“少胡說,他戰長林當年連身懷六甲的郡主都能休,沒出生的兒子說不要就不要,三年來對肅王府更是不聞不問,就這德性,能拚著性命來搶親?照我看,多半是又發那白眼狼的瘋,看不慣郡主今日尋得佳婿,故意來鬨事罷了!”

四周非議聲像一口炸開的油鍋,滾燙的油濺著戰長林雙耳。

趙霽冷冷地睥睨著他,警告道:“讓開。”

戰長林不挪腳,道:“不急,就三口酒。”

四周議論聲愈演愈烈,眾人眼睛裡也愈放精光。

戰長林道:“這第一口酒,就先敬大人跟我前妻舉案齊眉,白頭到老。”

趙霽眼神冰冷。

戰長林笑著,當著眾人的麵把第一口酒咽下。

人群裡發出低低的噓聲。

戰長林揩了嘴角酒漬,頭一歪,繼續道:“這第二口呢,敬大人跟我前妻早日開枝散葉,兒孫滿堂。”

人群裡噓聲愈大。

戰長林照舊舉壇飲酒,喉結“咕咚”一滾。

飲完,他扯唇一笑:“至於這第三口……”

眾人的心被他揚高的語調懸起,趙霽眼睛微眯。

戰長林壞笑著,壓低聲道:“敬大人*妻妾成群,豔福不減昔日,莫被那隻母老虎拴住褲*襠。”

眾人一怔,緊跟著爆發出洪流般的哄笑,戰長林也放聲大笑,笑完,舉起酒壇仰首痛飲。

酒液順著他上下滾動的喉結汩汩而下。

“我就說吧,這混賬哪能來搶親,不把長樂郡主的名聲徹底攪壞,他是不會善罷甘休!可憐肅王救他養他,又是培養他做軍中大將,又是把掌上明珠許給他生兒育女,如此嘔心瀝血,換來的竟是這般下場!”

“造孽啊,造孽啊!”

“……”

人聲似浪,居雲岫坐在障車裡,羽扇後麵的雙眼眼眶通紅,寒聲道:“叫他滾。”

扶風守在車外,臉上肌肉繃得發青,用力一睜眼睛,向前道:“郡主有令,戰長林,滾!”

人群裡再次發出噓聲,緊跟著響起眾人的擁護。

“戰長林,滾!”

“戰長林,滾!”

“戰長林,滾!”

“……”

擁護的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大,一時間,整條長街都是義憤填膺的叱罵。

戰長林飲儘滿壇酒,放下酒壇。

日頭從長街那頭射來,箭鏃一樣地刺在眼裡,戰長林眯了下眼,然後笑,越笑越瘋,越笑越狂,笑完以後,他壓低頭上的鬥笠。

“哐——”

戰長林把酒壇一扔,轉身走了。

卻說在林春閣裡,四殿下因三殿下不肯陪酒,掃興而去後,雅間便隻剩下三殿下一人臨窗而坐,籌謀著報複趙霽的事宜。

承順看他還是一副憔悴麵孔,想到他這兩日幾乎沒有進食,便吩咐侍從去外麵買了一份點心來。

呈送時,承順特意道:“殿下,這些都是硬的,冷的。”

承順準備的乃是一份冰糖硬糕。

三殿下瞄他一眼,拈起一塊硬糕塞進嘴裡,用牙一咬,果然硬邦邦的,不是那等令人作嘔的觸感,便放下心來吃了。

雅間裡滿是“哢嚓哢嚓”的咀嚼聲。

半晌後,一個侍從推門而入,稟告道:“啟稟殿下,茅坑裡的屎尿都已經挖……”

三殿下正嚼著,麵龐突然一青。

侍從被三殿下一記刀眼殺來,身軀一震,不知道是哪一句話說錯,隻見三殿下的臉逐漸陰雲覆壓,緊跟著“噗”一聲,吐儘嘴裡糖渣。

吐完後,三殿下抬起一雙陰鷙的眼睛,怒斥道:“滾!”

侍從落荒而逃後,承順憂心忡忡,跑到外麵問清楚事情進展,再折返回來對三殿下稟告道:“殿下,那些東西……都已經準備妥當,後廚昨日剩餘的……那些,也全部收齊了,您看接下來是……”

三殿下道:“趙府的筵席大概有多少桌?”

承順道:“以趙府的人脈,恐怕至少也有個三十桌。”

三殿下道:“那就吩咐後廚用那些東西做三十道菜。”

承順目定口呆。

三殿下陰鷙的目光掠過去。

承順掙紮道:“殿下,您這是要……”

三殿下道:“我要怎樣你不用問,照著辦就是了。”

承順到底不敢忤逆,硬著頭皮出去傳令,三殿下舔舔嘴唇,對雅間裡另外一個侍從道:“去給我拿一碗水來。”

格外叮囑道:“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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