脈脈餘暉漫射在酒香四溢的店鋪裡, 微塵浮遊,似那日船畔的粼粼波光。心月想到後來的情形,眉梢溫柔,再一想眼前的境況, 蛾眉又深深顰蹙。
戰長林道:“後來你二人日久生情, 便做了夫婦, 跑到長安城裡來賣酒了?”
心月嫣唇微動,似想再解釋什麼, 可最後又沒有,隻道:“該說的我都說了,軍爺要沒有彆的事, 便請回吧。”
戰長林好整以暇地打量她,根本沒有要走的意思, 道:“你剛剛說,雲雀是奉趙霽之命推你下船的?”
思緒再次被帶回那個暴雨夜, 心月眼底明顯一黯, 哀聲道:“是。”
戰長林道:“你自己信嗎?”
店裡驀然一靜, 心月沉吟良久,道:“信不信, 都不重要了。”
戰長林左邊眉毛一挑。
店鋪外傳來爭執聲, 是副將在喝令秦嶽,心月從圈椅上站起來, 擔憂地望向窗外,戰長林道:“稍安勿躁, 最後一件事,辦完就走。”
心月不解道:“還有何事?”
戰長林道:“夫人身上可有什麼信物是能證明自己身份的?”
心月一凜。
戰長林目光銳亮,不給人拒絕、質疑的餘地, 心月咬住下唇,知道自己或已成為武安侯用以對付趙霽的一枚棋子,胸口漫開寒意。
“墮船後,我身上僅有一隻金鑲琥珀耳環,一支金花果如意簪,後來為盤這店鋪,全都當了。”
“當到哪兒了?”
戰長林步步緊逼,心月退無可退,蹙眉道:“城西拱辰街,恒成典鋪。”
戰長林點頭,終於從椅子上起來,臨走前,又駐足道:“趙霽應該認得夫人的字跡吧?”
心月原本放下的心再次一懸。
戰長林站在櫃台前,翻開櫃麵上的一本賬簿,簿上的一行行簪花小楷柔美而清麗,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
戰長林撕下一頁,翻開背麵,遞給心月。
“勞駕,給趙霽寫一句話吧。”
心月心亂如麻,目光幽怨糾結,不肯動。
戰長林道:“秦夫人,人在屋簷下,是要低頭的。”
※
秦家酒鋪外,薄暮冥冥,不少路過的行人駐足在街頭,盯著門口一幕竊竊私語。
良久後,店門打開,一個身形頎長、奇裝異服的男人打簾而出,麵具底下的一雙眼黑似曜石。
“這人怎的這副打扮,當真是侯爺的人?”
“你瞧瞧那車上的車旗,錯不了,這人就是侯爺的手下,且看那一身氣度,恐怕職位還不低。”
“聽說太歲閣閣主上陣殺敵時,臉上就戴著一塊麵具,該不會此人就是……”
街頭百姓的議論聲一句句地傳入秦嶽耳裡,他臉上的肌肉繃得更緊,然而眼睛裡的怒意和堅定沒有改變。
戰長林出門後,對上這樣的一雙眼睛,笑了。
“貴店的酒的確不錯,比洛陽的那些爽口多了,願日後客源不斷,生意興隆。”
秦嶽目光凜然,越過戰長林走入鋪裡,看到心月好端端地坐在圈椅上,這才放下心來,轉頭再望時,戰長林一行已登車離去。
人潮散開,一輛雙轅馬車朝著肅王府的方向繼續前行,及至前一個岔路口時,戰長林道:“去城西拱辰街。”
副將一怔:“副帥不看宅子了?”
戰長林原本是打算在肅王府附近買一套住宅定居的。
戰長林找到心月,乃是大功一件,心裡不知多得意,哪裡還顧得上新宅的事。
“先到恒成典鋪,找心月典當的首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