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番外(五)(1 / 2)

野僧 水懷珠 14903 字 7個月前

扶風再一次遇見喬簌簌,是在汴州的一家客棧裡。

夏天的日頭火辣辣的,扶風戴著鬥笠,一身風塵仆仆,本是要來客棧下榻,沒想到一進大堂,便看到一名身著藕粉色襦裙的少女坐在角落裡,大快朵頤地吃著一碗麵。

大概也是舟車勞頓之故,喬簌簌有些疲憊,扶風想到她在失落以後,又一次踏上尋找大哥的路途,心裡多少有些愧怍。

說好回家便能候來佳音,結果卻是空歡喜一場,她應該是很難過的吧?

為趕去洛陽再次打探喬瀛的下落,喬簌簌已有一天沒有進食了,碗裡的陽春麵還很燙,可是喬簌簌已顧不上等,胡亂吹一口後,便往嘴裡塞,正吃得儘興,對麵突然坐下來一人。

喬簌簌抬頭。

來人身著一襲黑色勁裝,身形頎長,頭戴鬥笠,膚色帶一點小麥色,眉眼深邃漆黑,透著一股凜然正氣。

正是肅王府裡的侍衛長,扶風。

二人目光相對,彼此都靜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扶風先開口。

“慢些吃,彆燙著自己。”

喬簌簌嚼著麵,不知道為什麼,眼淚一下就下來了。

居雲岫從洛陽寫了信來,允許扶風把喬簌簌帶去洛陽,扶風大喜,猜測居雲岫已有允許喬簌簌跟喬瀛相認的意思,腳下生風地去找喬簌簌。

可小姑娘卻總感覺自己要抓她回衡州,時刻惦記著溜走。

“我不會抓你回去的。”

午後的汴州大街人潮熙攘,巷口牆垣下,扶風認真解釋。喬簌簌握著一包山楂糕,半信半疑。

扶風略一思忖,拆下腰間的一塊令牌,交到她手裡:“這是肅王府侍衛長的令牌,令牌在,人在。現在我把它暫交於你,你可能相信我一回?”

令牌是青銅材質,雕有青銅圖騰,掌心上的這一麵刻有“扶風”二字,喬簌簌手掌莫名發燙。

“走吧。”

天色已不早,二人該回客棧收拾行李了。扶風交完令牌後,轉身向巷外走。

次日卯時,天光微亮,扶風拿上行李往外,剛一開門,驚見一少女站在門前,二人目光猝不及防撞在一塊,彼此都愣了一愣。

“你……”

“我……”

喬簌簌一臉尷尬心虛,耳根飛紅,垂著眼把一物送來。

扶風低頭,看到她手裡的令牌。

“我平日裡總是丟三落四,這樣重要的物件放在我這兒,肯定會丟的,你……還是自己拿著吧。”

昨天夜裡,喬簌簌握著這塊令牌,翻來覆去睡不著覺,總感覺哪個地方不太對勁。

令牌是肅王府的公物,也是扶風的私物,他說令牌在,人在,可想而知令牌是跟他性命一樣重要的信物。

再者,令牌上還刻著他的名字。

揣著這樣一塊東西,總感覺像是揣住了他這個人,掌心裡重重的,熱熱的,隱約還有一種莫名的羞臊和悸動,叫她沒辦法安睡。

喬簌簌思來想去,決定把令牌交回。

扶風沒有接。

喬簌簌疑惑地抬頭。

扶風微微垂目,道:“我收回令牌,姑娘還會相信我嗎?”

喬簌簌一怔後,便想起了太歲閣的事。其實她知道,太歲閣多半跟長樂郡主相關,他們騙她回衡州也並非惡意,而是出於保護她的好心。

可是,她已經不想再做一個隻能被保護的人了。

“那……你敢發一個誓嗎?”喬簌簌試探著商量,“你要是敢發誓不再騙我,我就相信你。”

扶風挑眸,隨後三指一並,開口:“我發誓,此生絕不再騙喬簌簌姑娘,否則,不得好死。”

或許是他聲音太斬截,又或許是發誓的行為本就太莊重,喬簌簌胸口一震,耳後竟開始發起熱來。

“倒也不用發這麼重……”喬簌簌解釋,一半心虛,一半局促,把令牌塞進扶風懷裡後,掉頭跑了。

扶風握住胸前的令牌,望著喬簌簌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微動,邁步跟上。

數日後,扶風順利把喬簌簌送回洛陽,又在戰長林的安排下,領她到城郊跟喬瀛相認了。

那天天氣不錯,垂柳迎著湖風在陽光裡飄拂,喬瀛給喬簌簌帶來一包花種,兄妹二人蹲在飛颺的柳條底下,沿著湖岸種花。

扶風在長亭裡跟戰長林聊天,一邊聊,一邊看喬簌簌種花的模樣。

戰長林走後,喬簌簌趁著喬瀛澆水的檔口,跑回長亭裡來,煞有介事地跟他商量一件事。

她要跟喬瀛一樣,做太歲閣裡的人,幫助肅王府給蒼龍軍報仇。

“我知道你們是想保護我,可是,我不想再做一個隻能被保護的人了。”

那天,大概是為了認親,她又在發髻上簪了一朵石榴花,花色襯著容色,令她看起來那樣明豔,也那樣倔強,勇敢。

扶風猶豫,提醒說喬瀛勢必不會同意,喬簌簌便說自己有辦法說服喬瀛,說完後,又狡黠地湊過來。

“要是他同意,扶風哥哥一定要幫我轉告郡主哦。”

扶風心神一愣,還來不及得從這聲“扶風哥哥”裡回神,喬簌簌掉頭跑走,背影被垂柳掩蓋。

金烏西墜時,扶風按照戰長林走前的要求,駕車送喬簌簌回城。

在暮色蒼茫的郊野上,扶風沒能忍住,問道:“喬姑娘家裡有許多兄長嗎?”

喬簌簌趴在車窗上看風景,爽朗地“嗯”一聲。

扶風道:“平時都叫‘哥哥’?”

“沒有啊,要按排行叫,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喬簌簌娓娓道來,說道,“如果是鄰居家的兄長,那才會叫‘哥哥’。”

扶風微微點頭,喬簌簌看著天幕晚霞,倏而意識到什麼。

車身顛簸,車輪擦著秋草碾過,扶風握著馬韁繩,正沉吟,身後忽然冒出一個聲音:“你……沒有心上人吧?”

扶風一愣,回頭,喬簌簌掀開車簾,一顆腦袋露在外麵,杏眼眨著。

“我的意思是,你沒有答應過哪個女郎,隻給她一人叫‘扶風哥哥’吧?”

喬簌簌的聲音有些緊張,似在後怕什麼,扶風回頭駕車。

“沒有。”

喬簌簌不及回答,扶風又道:“你可以叫的。”

耳畔是轆轆的車輪滾動聲,以及幕帳裡,晚風吹過曠野的沙沙聲,喬簌簌望著扶風的背影,少頃後,忽然發現青年的耳根是紅的。

喬簌簌臉上莫名一熱,躲回車廂裡,伸手一摸。

怪,怎麼自己的耳朵也燙了?

扶風的心事被戳破了。

午後的陽光斜射入秋水苑主屋,居雲岫坐在案前,不動聲色:“後日七夕,你要是喜歡她,就去陪她吧。”

扶風的臉一下燒起來,心臟在胸口裡噗噗跳個不停。

“守護郡主的安全才是卑職心裡最重要的事,七夕那日,卑職不會離開郡主。”

扶風試圖再掩飾一下。

居雲岫沒給機會:“不用,我有人陪的。”

璨月在旁邊掩唇笑。

扶風頷首,默默想,自己的臉一定燒成猴屁股了。

離開主屋後,璨月來打趣:“這樣大的事,憋在心裡這麼久,你就不怕把自己憋出病來?”

扶風羞窘又費解:“很明顯?”

璨月搖頭:“不明顯,可惜有人是孫悟空,長了一雙火眼金睛,一眼便看出來有人被小狐狸勾了魂。”

扶風眉微動,很快想到戰長林——自己去尋找喬簌簌的事,便是戰長林給居雲岫提議的。

恍然後,心裡不由鬆了口氣,戰長林向來眼尖,瞞不過他很正常,隻要不是人人都能發現就好。

至少,希望那個小姑娘先彆發現。

扶風默默想著,忽聽得璨月道:“怎麼,還打算瞞下去?人家小家碧玉,愛慕者恐怕不少,你再拖著,當心以後悔青腸子。”

扶風知道璨月的意思,不便多言,隻道:“等郡主事成後再說吧。”

璨月一怔,臉上揶揄的神色斂了。

扶風抱拳一禮:“還望姐姐替我保密。”

璨月無聲一歎,承諾道:“放心吧,不會給你泄密的。”

扶風謝過,離開秋水苑。

居雲岫前來洛陽,抱著的乃是必死的決心,他是肅王府裡的侍衛長,畢生使命是護衛居雲岫的安全。

這一戰,他不可能全身而退。

如果不能庇護她一生,又何必闖入她的世界?

七夕那日,因為居雲岫有戰長林相伴,扶風難得閒了整整一日。

上午,他在院裡練了一套劍法,又喊王府裡的侍衛來切磋了兩下。

晌午後,開始百無聊賴。

璨月沒跟居雲岫一塊,留在趙府裡,走在回廊裡時,二人碰麵。璨月似有些意外:“你真沒去?”

扶風沒吭聲。

璨月眼珠一轉:“莫非小狐狸被人約走了?”

扶風怔忪,下意識回“怎會”,回完又懊惱,他又不是喬簌簌本人,怎麼就知道今日沒有彆的郎君約她外出玩耍?

想到這一種可能,心裡不由又更憋悶。

璨月促狹一笑,有意無意地建議:“反應閒著也是閒著,我要是你啊,先去瞅瞅自己有沒有情敵再說。”

扶風啞然,望著璨月離開的背影,心裡愈發不安。

挨到晚飯後,扶風到底沒忍住,出門了。

喬簌簌眼下居住在城南的福來客棧,那地方離趙府還是有些距離的,扶風趕過去時,夜幕已垂低,四處張燈結彩,車水馬龍,七夕氛圍甚是濃鬱。

扶風心情便有些緊張,走進大堂後,向掌櫃的確認喬簌簌是否在屋裡。

掌櫃的是太歲閣裡的人,聞言回:“扶風侍衛來得不巧,喬姑娘前腳才出去。”

扶風神色一變:“她是一個人出去的嗎?”

掌櫃的撓頭:“我沒留神看,不過,小姑娘今天晚上出門,應該不會是一個人吧?”

掌櫃的嘿嘿笑,扶風眉頭明顯一蹙,點頭後,闊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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