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平元年三月二十五日,居鬆關率領大捷的蒼龍軍班師回朝,聖人在大明宮裡召見,以居鬆關破敵守城有功,冊封為儲君,入主東宮。
戰平穀、戰石溪身先士卒,屢次破陣殺敵,分彆獲封正三品忠武將軍、從三品宣威將軍。
聖旨頒發後,戰平穀、戰石溪二人叩謝皇恩,居鬆關拱手而跪,抬頭後,坦然道:“兒臣還有一樁心願,懇請父皇成全。”
龍椅上,聖人饒有興致:“何願?”
居鬆關微微垂目,餘光略過身側之人:“宣威將軍英勇無雙,赤膽忠心,兒臣對她傾慕已久,懇請父皇為兒臣賜婚。”
話聲甫畢,滿朝文武大吃一驚,目光齊刷刷朝一襲戎裝的巾幗女將戰石溪投去,隻見其人腰杆筆挺,目視前方,板著一張英氣颯爽,同時又酡紅嬌羞的臉孔。
聖人朗聲大笑。
“石溪。”
“臣在!”
“你是願意做朕的宣威將軍,還是做他的太子妃?”
戰石溪麵上更熱,眾目睽睽下,耳朵快冒出煙來:“臣、臣……”
居鬆關昂然:“她既是父皇的宣威將軍,也是兒臣的太子妃;便如兒臣,是父皇的儲君,也是她的夫君!”
大殿裡更落針可聞,古往今來,豈在朝堂上聽過這樣的言論?然而居鬆關就是說了,慷慨激昂,擲地有聲。
戰石溪愕然地轉過頭,居鬆關雙手交疊於額前,麵向聖人跪拜:“兒臣,懇請父皇成全!”
※
公主府裡,居雲岫拿著布老虎逗弄嬰兒床裡的恪兒,聽完琦夜的話後,道:“婚期是哪一日?”
琦夜睜大眼:“不是,殿下,您怎麼一點都不驚訝呀?”
今日,居鬆關率領蒼龍軍凱旋,在大殿上受封以後,請求賜婚,賜婚內容震驚朝野。
就連璨月、琦夜等原肅王府眾人聽了,都可以用“舌撟不下”來形容。戰石溪比居鬆關年長三歲,在府裡是義姐,在戰場上是師姐。如果沒記錯,居鬆關頭一回上陣就是戰石溪領著的,這樣如姐如母,如手足如戰友的人,竟然是居鬆關一直偷偷愛慕的心上人!
這,怎能不令人震驚呢?
居雲岫淡淡一笑:“哥哥跟溪姐青梅竹馬,誌同道合,最後修成正果,乃是再自然不過的事,為何要驚訝?”
琦夜仍在震驚當中,璨月道:“想必太子殿下和石溪公子的事情,殿下早就知道了吧?”
居雲岫沒有否認,琦夜努力回想居鬆關、戰石溪二人在府裡相處的情形:“難怪有一次我在假山裡撞見太子的時候……”
璨月咳一聲,琦夜忙打住:“哎、哎呀,反正這一回,長安城是要被眼淚給淹了!”
居鬆關英俊瀟灑,允文允武,本來就有著“春閨夢郎”的美譽,肅王登基以後,其人正妻是誰便一直是長安城女眷圈裡最熱議的話題。私底下,不知有多少淑女做過能夠與居鬆關喜結連理的美夢,如今賜婚一事傳開,眾人夢碎,那哭聲不得響徹天地?
正感慨著,忽聽得外麵一道熟悉聲音:“太好了,五月成婚,那六月就能懷孩子,明年這個時候孩子就生了!”
屋裡眾人眼睛一亮,居雲岫心知來人是誰,放下布老虎,起身去外間迎客。
庭院裡,喜氣洋洋的一行人闊步走下回廊,戰平穀掰著手指頭說完,被戰石溪用眼神殺來一刀。
戰平穀壓低聲:“少帥怎麼說都是哥哥,長林那狼崽子當爹用了兩個月,少帥不能給他比下去。當然了,你也要爭氣一點。”
戰石溪瞄他一眼:“要論爭氣,你不是更該爭一爭?”
戰平穀今年二十有六,比居鬆關、戰長林年長四歲,如今還是光棍一根。
戰平穀厚著臉皮:“我就是六十歲再成家都沒問題,可你不一樣,你都二十五歲的大姑娘了,再不生,以後還生得動嗎?”
戰石溪一拳揮來,戰平穀早有防備,閃身要溜,卻被身後一人按住肩膀。
戰石溪順利發出一拳,居鬆關完成任務,撤開手,自然而然地走上前跟戰石溪會合。
戰平穀在後捂著胸口:“……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戰長林走上來,安慰:“沒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你六十歲生了孩子,就可以報複回去了。”
戰平穀:“……”
從肅王府大門口一彆算起,眾人已有半年沒見。主屋裡,丫鬟奉上茶水瓜果,居雲岫上前迎客,一眼便看見走在前頭的一對璧人。
“難怪以前看哥哥跟溪姐走在一起那麼賞心悅目,原來是月老早就牽成的一對有情人。”
戰石溪低咳一聲,正想說些什麼,居鬆關已開口:“早就?”
居雲岫便是要拆穿他,見他察覺,蛾眉微揚,一切儘在眼神裡。
居鬆關了然,臉上竟難得地閃過一絲羞赧,一笑後,走上前。
“恪兒呢?”
眾人匆匆從皇城而來,一是要探望居雲岫,二便是看一看小外甥恪兒。
居雲岫示意琦夜,很快,姆媽抱著恪兒從西耳房出來。
小家夥剛睡醒,眼下正是精神的時候,大眼睛滴溜溜轉著,見屋裡來了一些生麵孔,非但不怕,反而更興奮起來。
“眉眼像長林,嘴唇像岫岫。”
“那旁的呢?”
“差不多,不是說,好看的人總是相像的?”
“嘖嘖,俊成這樣,長大以後得禍害多少小姑娘?”
“……”
眾人輪流抱著恪兒,稀奇地撥一撥繈褓,摸一摸臉頰,捏一捏小手。戰平穀瞧著那白嫩嫩、肉乎乎的小家夥,心癢難耐:“快來,到我了,讓我抱抱。唷,臭崽子還挺重!”
戰平穀抱著繈褓裡的恪兒,見得小家夥咧著嘴,黑溜溜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竟感覺心裡暖融融的,像要融化一樣。
“什麼時候再生第二個?”
上一次,戰平穀跟戰長林討孩子,戰長林不肯,今日見恪兒如此玉雪可愛,戰平穀實在忍不住,便想再嘗試一回。
戰長林正給居雲岫剝橘子,聽得這一問,一臉茫然。
戰平穀嘖一聲:“你們不是要生十個?”
眾人一愣,居鬆關看過來:“你要跟岫岫生十個?”
居雲岫也一臉意外,看向戰長林。
戰長林喉結微動,默默把剝好的橘子放在居雲岫手上。
“沒有啊,”矢口否認後,戰長林一本正經,比劃,“兩個。”
戰平穀立刻拆穿:“你上次就是說十個!”
戰長林臉不紅心不跳:“不可能,生孩子這麼辛苦,我怎麼可能讓岫岫生十個?”
“可你上次……”
戰平穀突然刹住,身形僵硬,整個人石化一般。
眾人莫名其妙,正盯著他看,忽然聞到一股彌散開來的臭味。
姆媽倒抽一口氣,趕緊上來抱走恪兒,迭聲致歉,原來是恪兒拉屎了!
戰平穀攤著一雙手在原地暴跳,戰石溪放聲嘲笑,居鬆關、居雲岫掩唇,戰長林順著姆媽的背影看過去,在心裡誇:
好兒子,拉得漂亮!
※
五月的最後一日,戰石溪被冊封為太子妃,婚禮在東宮裡舉行,盛況空前。
居雲岫前來觀禮,在新房裡看著鳳冠霞帔的戰石溪說:“原來溪姐換上紅妝這樣美,今生能一見,算是無憾了。”
戰石溪百般不自在:“我脖子都要斷了。”
居雲岫笑:“再撐一撐,這樣美的模樣,不留給哥哥仔細瞧瞧,豈不白累了?”
戰石溪聽著外麵沸騰的說笑聲,不用看也知道居鬆關正在被人灌酒,不知為何,腦海裡忽然浮現出居鬆關第一次醉酒的情形,噗嗤笑了。
“溪姐笑什麼?”
“想到了你哥哥第一次喝醉的模樣。”戰石溪回憶著,那是她第一次帶居鬆關上戰場,大獲全勝後,戰平穀偷了燒酒來慫恿居鬆關喝,素來嚴格自持的居鬆關竟沒忍住。
“喝醉以後,抱著平穀在山坡上打滾,瘋了一樣,後來被聖人發現,罰他繞著營帳滾了三百圈。”戰石溪豎起三根手指,眼底掖著促狹笑意。
這件事情居雲岫知曉,那一年,父親領著十二歲的戰長林回王府,居鬆關在庭院裡跟她聊過被罰滾圈一事。
心念一動後,居雲岫微笑:“那溪姐可有想過,哥哥為何要抱著平穀哥哥打滾?”
戰石溪怔然,為何抱戰平穀打滾?
屋外傳來喜婆、侍女的招呼聲,像是二人聊的主人公回來了。居雲岫起身,走前,悄聲向戰石溪說:“或許,哥哥原本打算抱的另有其人吧?”
戰石溪愕然,不及反應,喜婆已進來通傳,果然是居鬆關回來了!
時辰已快亥時,檻窗外是黑壓壓的夜幕、亮熒熒的燈火,居鬆關頭束金冠,身著一襲華貴的喜袍走進來,因為敬酒,臉上透著紅潮。他本便是俊美無儔的相貌,眼下被酒意一熏、紅燭一襯,貴氣裡更散開幾分令人心悸的旖旎。
戰石溪閃開眼,抬高手裡握著的喜扇,喉嚨突然有些乾。
喜婆領著侍女送來合巹酒,戰石溪很配合地接過來,禮成後,眾人退下,新房裡靜悄悄的,一重重紅光籠罩過來,叫人心如鹿撞。
居鬆關不說話,就那麼靜靜地看著婚床上的人,用目光描摹她的五官,她的臉龐。
戰石溪更不自在:“看夠沒有?”
居鬆關淡聲:“看不夠,所以娶回來了。”
戰石溪臉更一熱,腰杆挺直,目光往前一放,身上那股浩氣凜然的氣質又出來了。
居鬆關挑唇,她大概是不知道,他最愛看的,便是她一本正經紅臉的模樣。
“岫岫與你聊了什麼?”
進來的時候,她神態明顯羞窘,居鬆關猜應該跟居雲岫有關。
“你在營帳前滾了三百圈,是為何?”
居鬆關正抬手解腰帶,聞言一怔。
原來是聊的是這一件事,以岫岫的心思,八成是猜出什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