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眠揭了懸賞告示,在旁邊等了一會,等到周圍人散得差不多了,才去叩響錢府大門。
門很快開了,開門的是剛剛抓白衣人的家仆之一,臉上還帶著笑容,可能仍沉浸在親手抓到狐妖的欣喜之中。
看見謝眠手裡握著告示,他了然地問:“小公子是想來抓狐妖的?”
謝眠點頭。
家仆笑著說:“小公子來晚了一步,我們剛才已經將狐妖抓住了,正準備稟告了老爺,就去將這告示撤下來……”
“沒有。”謝眠慢悠悠地打斷,“你們抓錯了。”
沒料到謝眠會說這麼一句話,家仆笑容微斂,仔細打量了一下謝眠,半晌才問:“小公子這是何意?”
謝眠大大方方地任家仆打量,障眼法還在,他此時在外人眼裡是個見一眼即忘的普通人,除非對方比他修為高,否則看不出他真實身份。
他說:“你們剛剛抓的是個普通人,真正的狐妖還沒落網呢……你們該不會已經把人燒了吧?”
普通人不懂斬妖破魔之法,一般涉及這些,第一反應都是一把火燒個乾淨。
“這倒沒有。”家仆見他麵生,衣著打扮都不像是鎮子裡的人,又聽他語氣篤定,猶豫了一下,還是沒直接將他拒之門外:“請稍等一下,容我稟告老爺。”
一刻鐘後,謝眠被請入錢府待客堂。
年前剛過四十的錢老爺身穿綾羅錦緞,手指上戴著好幾枚翡翠金戒,沒辜負他這個姓氏。
他已經聽過了家仆的稟告,知道謝眠來意,沒有被質疑的不悅,而是有點懵:“聽小公子說,我府上的人抓錯了狐妖?”
謝眠沒回聲,先抿了口茶,放下茶杯後屈指叩了叩桌,篤篤兩聲,旁邊的茶壺自己飄了起來,自發地替他將茶斟滿。
他不動聲色地露了一手,抬眼看見錢老爺臉上的震驚,微微頷首:“對,我正是為此事而來。”
錢老爺這大半年來被狐妖纏得沒轍,一看謝眠好像是個有真本事的,都不消他問,立刻倒豆子似的將起因經過結果說了個遍。
原來他大半年前去郊外打獵時,救了個被廢棄陷阱夾住了腿、掙紮不脫的黃毛狐狸。他見那狐狸小小一隻,蜷縮著可憐巴巴的,一時不忍,將它放生了。
本意是作個善緣,誰知回家當晚,錢老爺困得嗬欠不斷,洗漱完畢正準備睡覺,一掀開被子,被裡頭躺著的一隻血淋淋的死麅子嚇了個三魂升天。
“後來我才知道這是那黃狐狸送過來的,也不知道它是什麼意思,太嚇人了。”錢老爺很愁,“這大半年來這種事屢屢發生,把我府上家仆嚇走了好幾個,我想了很多法子,都趕不走它。”
錢老板被這小狐狸影響了正常生活,逮不著它又沒法交流,實在沒辦法,才懸賞求助。
“今天我府上家仆抓的那個人,是花園裡憑空冒出來的,滿身是血,家仆問他來曆,他也不吭聲,隻四處破壞,還想逃出府去。”
錢老爺說:“家仆以為他是狐妖化成,怕他出去傷人,將他捉了關在了柴房。我午睡才醒,也是剛剛得知。”
謝眠認真聽完,問了個漏洞:“你怎麼知道它是妖?”
錢老爺說:“我原本也不知的,是幾個月前我在花園裡賞花呢,它忽然出現,躲在假山後,磕磕巴巴地叫了一聲我的名字,叫完就跑了,我馬上追過去也找不見影子。”
謝眠心裡有了點底,又問了幾句,差不多明白了。
這大抵是個剛成妖不久的小狐狸,被救了一命想報恩,可惜混沌初開對人類不了解,遵循本能用了獸類的報恩方式,才造成諸多誤會。
他將這猜測和錢老爺說了,錢老爺半信半疑:“當真?”
“照你所說,那小狐妖每隔七八日會來一次,算算時間,這兩日估計又要來了。”謝眠琢磨著找個借口讓錢老爺帶他去看方才的白衣人,“下回小狐妖一來,你立刻派人去找我,我住在……”
他話音未落,一個家仆忽然滿臉驚慌跌跌撞撞地衝了過來:“老爺!老爺!那個狐妖跑了!”
*
狐妖……白衣人跑得悄無聲息。
白衣人被抓住後沒多久便暈了過去。家仆們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又怕他跑了,將他五花大綁後鎖在了柴房,趕緊稟告錢老爺。
錢老爺午覺剛醒,人還迷糊著,沒來得及做出決定,謝眠來了。
總之這一耽擱,人跑沒了。
柴房門大開著,綁人的麻繩掉得七零八落,守門的兩個家仆倒在旁邊不省人事,好在一掐人中就醒了,除了有些暈乎沒什麼大礙。
謝眠在柴房裡轉了一圈,除了空氣中有淡淡的仙氣,沒有彆的發現,他又提出要去花園。
花園裡亂糟糟一片,假山倒了好幾座,壓壞了一片花花草草,錢老爺有點心疼,彎腰去扶一株歪倒的蘭花,嘴裡小聲念叨著什麼。
謝眠左右搜尋了一會,視線一頓,片刻後若無其事地走到一座假山旁,借著身形遮擋,手指輕勾。
草叢裡碎石中,一枚形狀獨特的雪白玉佩避開眾人視線,飛到了他手中,被他藏在了袖子裡。
眾人慌慌亂亂一頓找,一無所得。
白衣人不知去向,狐妖不知所蹤,錢老爺有些惴惴,試圖邀請謝眠在府上住下,謝眠拒絕了,將暫且落腳的客棧告訴他,想了想,又討了紙筆,信手畫下兩道符。
“如果見到了小狐妖,捏著左邊這張,喊它一聲,它隻要應了,就會被暫時迷住。”
錢老爺接過兩張紙,忙不迭點頭。
“迷住之後將右邊這張貼它腦袋上,這樣它會被定住,一個時辰不能動彈。”
錢老爺點頭點成小雞啄米,想到了什麼動作一頓,趕緊追問:“等一等,我不知道那小狐妖叫什麼名字啊?”
啊這,說的也是。
謝眠於是又取回一張,很隨意地多添了兩筆:“好了,隨便喊,什麼小狐狸小黃黃的,隻要它知道是在叫它、應了就行。”
*
從錢府出來後,謝眠身上多了三十兩白銀和幾貫銅錢。
是錢老爺預付的捉妖定金,剛好解了謝眠的燃眉之急。
他美滋滋地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小錢袋,感受到了有錢的快樂——雖然這丁點兒銀子連他小錢袋上的一根錦絲都換不來。
然後他繞了幾條街,總算找到了早上從客棧門口路過的那個糖葫蘆小販子。
大半天過去,糖葫蘆架子上隻剩下六支了,謝眠豪爽地全買了,帶回客棧後,分給小赤鳥和小山雀一鳥一根。
小山雀對這紅彤彤的果子很感興趣,啄了兩口之後豆子眼一亮,飛快地啄起來。
小赤鳥猶豫了一下,小小地啄了一口,旋即被酸得整隻鳥都哆嗦了一下,悄悄看謝眠沒留意這邊,它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那串推到了小山雀麵前。
隻這一會間,小山雀已經啄掉了兩顆,啄得津津有味,正要繼續下一顆,眼前忽然又多了一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