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怪我,是你運氣不好,我不想死。”
雨夜裡,渾身是血的男人顫抖著手指,在外賣平台上下了一個訂單,因為信號極差,圓圈轉了好久才顯示出了【訂單配送中】的字樣。
一般這種時候,唯一會出現在這種偏遠地方的,隻有外賣騎手。
隻要分散了那隻厲鬼的注意力,他就能夠活下來了。
但是很快,信號就消失了。
男人聽見了地底下傳來了蠕動的聲音,仿佛什麼東西正在蘇醒。
他渾身僵硬地抬頭看向窗外,卻看見了詭異的一幕:地上那一團濃稠的黑色霧氣,緩慢拉成了一個瘦長的鬼影。沒有五官,隻有一雙血紅色的眼睛。
明知道越恐懼被發現的可能性越大,但是男人仍然忍不住顫抖。
他眼睜睜地看著那瘦長鬼影模糊的臉上,緩緩裂開了鯊魚鋸齒一樣的牙齒。
恐懼到達了臨界值。
男人終於控製不住,拔腿就朝著黃泉小區的方向跑去。
不過,小區裡有什麼呢?當然是數不清的怨靈。
這真是個愚蠢的決定。
瘦長的鬼影路過了地上掉著的亮著的手機。
雨水漸漸地把手機屏幕打濕。
幾個月後,臨川市的外賣平台上,每到午夜時分,都會出現一則奇怪的外賣訂單,配送費極高,地址在黃泉小區。
但是從來沒有人敢接單——
畢竟,誰知道,這午夜的訂單,是送的外賣還是送命呢?
那個死去的男人的怨靈仍然纏繞在手機上,日複一日地在午夜十二點重複著生前的行為:找個替死鬼,找個替死鬼。
終於在某一天晚上,這個訂單被人接了下來。
……
夜色漸漸地深了,一個穿著明黃色外賣配送服,騎著小電驢的身影出現在了黃泉小區門口的道路上。
深夜,很少會有女騎手出來接單,畢竟獨身女性在夜間是比較危險的。安全起見,鬱箐一直穿著看不出性彆的大外套,乍一看像是個矮小的男人。尤其是每一次揣著兜壓低帽簷鬼鬼祟祟地穿街走巷的時候,路過的每一個人都會下意識捂住口袋。
她的偽裝很有效:數次被投訴打扮得像是變態跟蹤狂。
之所以每天夜裡都要全副武裝地出來送外賣,隻是因為鬱箐渾身上下加起來隻有50塊。
如果不繼續馬不停蹄地加班送外賣,就隻剩下一個選擇:去原始森林當野人。
但是顯然鬱箐還沒有做好離開人類社會去當嗎嘍的準備。
她在夜色當中幽幽地歎息了一聲。
三個月前,鬱箐還和所有人一樣過著普通的生活,還沒有窮出超常發揮。
她有著普通的家庭背景,普通的人生。
她努力工作,雖然沒幾個錢;
她善良熱情,扶老奶奶過馬路,被訛好幾千。
雖然倒黴,但是好歹衣食無憂,生活在正常水平線上。
她平日裡最大的願望就是天上掉餡餅。
但是事實上,世界上沒有餡餅隻有陷阱。
三個月前,鬱箐被騙欠下了220w,不僅一夜間傾家蕩產成了窮光蛋,還背上了二十年都還不完的貸款。
在那之前,鬱箐對於自己到底會變得有多窮這件事還是缺乏了一些想象力的。直到今天早上,她打開自己的搜索記錄。
第一條:人類如何實現光合作用。
鬱箐從前最羨慕的生物是朋友圈裡到處炫富的富二代,現在她最先羨慕的生物變成了公園裡的猴子:好想變成嗎嘍去搶路人的香蕉啊。
都說天無絕人之路,人倒黴到了極致總是會觸底反彈的。在公園門口蹲了半天被路人丟了兩枚硬幣不勞而獲後,今天晚上,鬱箐又接到了一個配送費高達120塊的訂單。
大概是因為配送距離比較遠,又下著雨,遲遲沒人接單。鬱箐很輕易地搶到了訂單。
這高額配送費對於鬱箐來說簡直是一場及時雨。
鬱箐送外賣不久,還沒有走熟臨川市的所有路,接下訂單的時候以為距離不算遠,誰知道跟著導航越走越偏,手機還沒有信號了。
但是幸好,很快,鬱箐遠遠地就看見了“黃泉小區”的標識。
小區從外麵看上去一片荒涼的景象,公交站牌邊隻有一盞破敗的路燈,因為電路不穩定時暗時亮,下著雨的時候顯得更加蕭條。
騎著小電驢往小區靠近,鬱箐開始遲疑了。
真的有人住在這裡麼?
如非必要,鬱箐也不會往偏遠的地方鑽。畢竟窮死固然難受,她還沒有失去理智到選擇莫名其妙死在荒郊野嶺。
漆黑的夜色當中,小區裡一座座高樓間,野草長得很高。鬱箐忍不住聯想起了一些社會新聞:什麼變態殺人狂、劫匪綁票之類的。
但是很快,越往大門走,荒蕪的景象就被熱鬨取代了。
鬱箐聽見了小孩的哭鬨聲、女人的嗬斥聲,還有大爺哼著荒腔走板的戲曲聲。雖然周圍伸手不見五指,卻能隱隱看見附近的高樓當中亮起了一盞盞溫馨的燈光。
如果鬱箐視力5.0,就能夠看見那些窗戶裡,家家戶戶都吊著一個人;
但是鬱箐視力0.5,她隻能想起一句暖心雞湯:
萬家燈火總有一盞為你而亮。
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讓鬱箐漸漸地放下了心來。
這麼熱鬨,治安應該還不錯吧。
尤其是不遠處的保安亭幽幽的燈光當中,還站著一個陰沉沉的、背對著她的門衛。
鬱箐看了兩眼。
又看了兩眼。
眾所周知,騎手的克星就是門衛。
她老老實實把小電驢停在了小區門口,朝著小區的深處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