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還在繼續。
一個沉重的腳步響在了黑暗中。
今天下雨,瘦長鬼影回來得晚了一些。
18棟顯得格外寂靜。
他要是養過毛孩子,可能會知道一個定律:孩子靜悄悄,必定在作妖。
瘦長鬼影在大廳裡沒有找到鬱箐的身影。
——被怨靈吃掉了?
鬼手拎起了雜物到處翻找,找到了一隻被拴著的活雞、一口大鐵鍋。
不過,很快,他看見了牆上的字。
——因為一麵牆上寫滿了,鬱箐換了一麵寫。看見那熟悉的“求求您”作為開頭,瘦長鬼影頓時有了一種十分不祥的預感。
等等,他好像被偷家了。
……
直接深入鬼巢,住進了人家的大本營的鬱箐渾然不知自己做了什麼。她並沒有早早入睡,而是擰乾了外套掛在窗邊,忐忑地等著鬼影回家。
她已經想好了要是他生氣了,不允許她借住在隔壁,她就老老實實地回樓下住。
午夜時分到了。隔著一道門,鬱箐聽見了熟悉的沉重腳步聲從走廊傳來,氣勢洶洶地在她的門邊停下。
瘦長鬼影是來把她拎出去丟掉的——
死亡是一場漫長的沉睡,瘦長鬼影大部分時間都在睡眠當中度過。打擾逝者長眠是很不禮貌的。那片密林因為他的存在,沒有怨靈敢踏入一步,就連小鳥和昆蟲都消失了。同理還有這座18棟,允許鬱箐住在樓下已經是破例了。
他打算將這隻得寸進尺的活人拎起來丟出18棟!
但是在即將擰開門把手的時候,瘦長鬼影停了下來。
活人是很脆弱的,一場風雨就會讓他們死掉。
而鬱箐要是死掉了……
她會變成一隻怨靈留在這座怪談裡,永遠永遠地纏著他。
今天“求求您”,明天“冒昧一下”。
瘦長鬼影嗖地縮手。
他下意識地忽略了“吃掉她”這個選項。
不過,今天夜裡的風雨的確太大了,劈裡啪啦地敲打在窗戶上,讓鬼心煩意亂。
該死的雨。
……
鬱箐一直屏息聽著外麵的動靜。
她聽見了門外的腳步聲離開,隔壁的房門打開。
她小聲說了一句:“謝謝您收留我。”
隔壁沒有任何回應。
但鬼鄰居大概是默許了。
鬱箐來到了窗邊,摸了摸潮濕的外套,今天晚上肯定沒有辦法蓋著睡了。幸好室內還算是溫暖,鬱箐漸漸地放鬆了下來,疲憊和困倦席卷過來,她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
雨夜窗外沒有一絲光,她並沒有發現地上漸漸地出現了一灘黑色的鬼影。就像是水流一樣蔓延了整個18層。
因為要給鬱箐騰地方,路過她的時候,鬼影不得不在她的腳邊繞了一個“s”形。
幸好,鬱箐小小一隻,並不是很占地方。
鬱箐很快就睡著了,她睡相不錯,一整夜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打擾隔壁的鬼鄰居。
但是活人的呼吸就是最大的驚擾。
她呼吸的時候會帶來細微的氣流,瘦長鬼影不得不緩緩地挪動著離她呼出的溫暖氣流遠了一點;但活人的呼吸是有聲音的,均勻、細小、但穩定。
瘦長鬼影下意識地開始數她的呼吸。
沉睡的鬱箐並不知道,這是何等驚悚的場麵——她幾乎是被那灘鬼影圍繞其中的,遠遠看上去就像是被一隻怪物抱在了懷中。
窗外的雨還在下。
一萬一、一萬二……
明天雨停了一定要把她丟出去!
第十天,下雨。
為了感謝鬼鄰居的好心收留,鬱箐起了一個大早,把18層的衛生給打掃了。
隔壁鬼鄰居早就離開了,房門緊閉著。
他的窗台上擺著一隻有點陳舊的花瓶,看上去有些年代了,還缺了個豁口。花瓶裡插著一根早就枯萎發黑的玫瑰花杆,不知道養多久,花瓣都掉光了。
打掃衛生倒是不累,但是爬18層下樓就要了鬱箐的半條命了。
——要是這棟大樓可以通電,電梯白天也可以用就好了。
鬱箐想了想,打算明天天亮之前起床,這樣就可以乘電梯下去了。
上午停了一會兒的雨,鬱箐把餓了一天的雞牽出去遛了。
突然,她在大樹底下看見了一叢白色的小野花。仿佛是雨後一夜之間冒出來的,還沾著新鮮的露水。
鬱箐想了想,摘了一捧小野花。
晚上雨越下越大。
瘦長鬼影回來的時候在牆上又看見了那個熟悉的“求求您”。
收留一夜已經是出於鬼道主義。
一整夜沒有睡好的瘦長鬼影氣勢洶洶地上樓。
今天一定要把她丟出去!
瘦長鬼影伸出了鬼手,打算打開445的門,把裡麵的鬱箐抓出來丟掉。
但是,突然,他看見窗台上,枯萎的玫瑰花杆被換成了一把不知名的白色小野花。
小野花在夜風當中招搖著。
“……”
瘦長鬼影湊過去。
黑色的鬼手在小野花前麵停了下來。
最後也隻是虛虛撫摸了一下小野花的影子。
算了,雨很快會就會停的。
但瘦長鬼影並不知道,在活人的世界裡,好心收留被雨淋濕的小野貓的下場是很可怕的,會變成一種任勞任怨、主動上供的奴隸。
第十一天,繼續下雨。
眼見著短時間雨不會停了,樓下已經變成了一片潮濕的沼澤地,回樓下住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蜷縮在角落裡睡得手腳發麻,鬱箐在天亮前就醒了。她打算下樓把那張臨時床鋪搬上去,但是因為放在樓下太久泡了水,床板上已經長出了綠色的蘑菇。
鬱箐想起來了一件事:那天她一層層找上去的時候,在二樓看見了一張還算完好的小床。
趁著天還沒亮,鬱箐來到了二樓,拖著小床進了電梯,回到了445室。
有了個小房間,比在大廳風餐露宿好多了。因為跑出去容易弄濕衣服,鬱箐白天都在大樓裡度過,燒水、做飯,隻在雨停的時候會出去溜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