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厲鬼厲鬼幾點了(十六)(2 / 2)

一切好像又重新回到了原點。好像短暫的重逢不過是個小插曲,她最終還是要和當初在計劃本裡寫的一樣,等到死亡降臨才能再次見到那隻鬼。

失落和沮喪當然是有的。

出租屋裡從來沒有這麼悶熱過,幸好,夏天很快過就要過去了。

……

終於意識到自己被命運打敗的那一天,瘦長鬼影發現地上多了許多落葉。

秋葉飄落,夏天已經徹底過去了。

鬱箐準備搬家了。

城中村治安並不好,上次被尾隨後,鬱箐才發現街上的監控全都是壞的。她聽說樓上的人家門鎖都被撬掉了。鬱箐猶豫了許久,決定不再貪便宜住在這了。

台風過後出租屋的窗戶已經不結實了,一下雨就開始漏水,等到冬天肯定還會漏風,怎麼看都不適合繼續住下去了。

但是下了決定,鬱箐卻一直往後拖。

她擔心自己搬走了,臨川市那麼大,下次他想來找她就找不到地方了。

房租是三個月一交的,鬱箐一直拖到了最後不得不走的時候。

等到房東打電話催她了,鬱箐不得不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了。

其實也沒有太多的東西要搬。沒有自己固定的住所的話,每次搬走行李都會不得不丟一些,最後隻剩下一隻孑然的箱子、一個小背包。

離開前,空空蕩蕩的出租屋隻剩下了一盆小雛菊。

鬱箐一直澆水修剪,所以小雛菊現在還是長得很好。她擔心小雛菊會被新的租戶丟掉,就把花放在了走廊的窗台上,這裡可以淋到雨水。

——這樣鬼影要是來找她,至少還可以看見窗戶上的小花。

她吃力地拖著行李箱下樓。

背包背在背後。

乾燥了幾周的秋天突然下雨了。

鬱箐沒有手撐傘了,下意識想要回家躲雨——但是鑰匙已經還給了房東。

她隻好吃力地拖著東西去屋簷下等待雨停。她接到了新房東的電話,說是舊的租戶還沒有搬完,不知道今夜騰不騰得出來地了。

鬱箐掛了電話。

雨到底要下到什麼時候呢?

看著慢慢打濕的鞋尖,有種天大地大,無以為家的感覺。

可是慢慢的,鬱箐發現頭頂的雨好像停了。

她身上沉重的背包一輕,手裡的行李箱也被人拎走了。

她看見麵前的水潭裡投影出了一片大大的黑影。

鬱箐看見了蹲在她麵前的瘦長鬼影。

她說:“等一等!”

她轉身就跑,急匆匆地上樓抱了那盆小雛菊下來。

幸好下樓的時候鬼影還在。

她抱著花盆想要撐開傘追上去,但是就連傘都被拿走了。

比電線杆還高的瘦長鬼影撐著小小的傘,根本什麼也遮不住——但他在路上看見了活人都是撐著傘的,於是很固執地把傘舉在他們兩個人的頭頂。

幸好這條街上陰雨天沒人,不然場景一定很驚悚。

鬱箐的背包和行李箱都被鬼影拿走了,就抱著小雛菊亦步亦趨跟在他的身邊。像是小雞找媽媽似的。

雨下得很大,但是她腳步雀躍得快要飛起來。

鬱箐說:“你總算來啦,我今天就要搬家了,以後不住在這裡了。”

鬱箐找的新房子離那座怪談更遠了,而且在頂樓有點難爬樓梯。好在頂樓有一個大露台沒人去,以後瘦長鬼影來看她的時候,就不用窩在小屋子裡了。她可以在頂樓陽台種一些他喜歡的花,再搭一個雨棚。

高大的鬼影撐著傘,聽著她說著新家的事情。

雨水淋在他肩頭,像是一棵沉默的行道樹。

他知道“有點小”是非常小的意思,他知道“要爬樓梯”一定是要爬很高的樓梯。他知道“不過今天要先找個旅館”是出了意外的意思。

但是鬱箐卻說那裡很好,因為“那是個新小區,很安全”,瘦長鬼影安靜了一會兒。

拎著鬱箐的行李箱,果斷地換了個方向走。

養一隻活人是很麻煩的,比養一株小野花、一隻小雞要複雜得多。她要有適宜的光照和溫度,一定的社交,還有安全舒適的環境。

那座怪談本潮濕破敗,隻適合瘦長鬼影這樣陰暗的孤僻鬼怪。

可是她生活的那個世界沒有想象中的絢麗溫暖。

鬼影以為這裡至少比遍地怨靈的怪談要安全。但是暴風雨來臨,小出租屋不能遮風擋雨;活人之間也是弱肉強食,總有壞人蠢蠢欲動跟著她,死亡和危險一樣如影隨形。就連熱鬨也算不上,人們之間互不關心,和怨靈也沒有什麼區彆。

還不如那座怪談。

隻要有他在,怨靈們從來不敢吃她,至少是安全的。

他很高很大,可以把她藏在影子裡就不會被風吹雨打。

比電線杆還高的高大鬼影撐著小小的傘,根本什麼也遮不住。那隻鬼手舉著雨傘擋在她的頭頂,雨水就全都往他的肩膀上澆,像個高低錯落的瀑布。

小小的傘下麵,鬱箐護著那盆小雛菊跟在他身邊,神奇地,她和小花都沒有淋到一點雨。

她沒有聽見他對於新房子的意見。

她擔心路途遙遠,他又要不來了。

她抱著那盆小雛菊追著他問:“明天你還會來麼?”

“後天還會來麼?”

“以後會常來麼?”

他們越走越快。

走過了爛漫的秋葉和飛舞的雨絲。

她停下了十萬個來不來。

終於發現了方向不對:“我們這是要往哪兒去?”

瘦長鬼影停了下來。

“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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