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良滑瓢完全沒有想到自己能夠在幾百年後再見到故人。
而且……還是以現在的這種姿態。
他原本以為早上的那一幕隻是錯覺, 不過現在再看到對方, 就沒有辦法再這樣子欺騙自己了。
眼前的這個少女, 的確就是他所認識的那個家夥沒有錯！
一個稱呼頓時就脫口而出：“織田信長！”
“現在是紅葉了。”
清水紅葉蹙著眉糾正了他的這個錯誤稱呼，身體向旁邊一側，隨意地靠到了一邊的牆上：“織田信長的事情已經過去了, 滑瓢。”
“是這樣子嗎？”奴良滑瓢笑了兩聲。
看到他因為笑容而導致臉上更多了的褶子, 清水紅葉就越發的嫌棄：“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看樣子我走了以後, 你混得也不怎麼樣嘛。”
“滑瓢。”
“你那是什麼眼神啊？”
奴良滑瓢抱著雙臂：“老夫當年可也算是迷倒了無數女性妖怪的啊！”
“那也是當年。”
清水紅葉輕笑了一聲，向一旁彆開了頭，一副高傲的模樣，讓他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這個家夥的樣子。
那個時候她還是織田信長。
想到了她在月下穿著一身女性十二單衣的盛裝, 執著一柄金色繪有花紋的五骨蝙蝠扇倚在櫻花樹上的模樣，看上去倒真的就像是那些公家的貴族小姐一般，甚至比奴良滑瓢所見過了大部分的女妖和公主還要美麗。
然而這樣子的一個美人, 卻是尾張國織田家的嫡長子。
“……”
像是想到了些什麼, 奴良滑瓢的麵色就古怪了起來：“我說，你現在該不會就和那群年輕人口中的【女裝大佬】一樣吧？”
“啊？”
清水紅葉挑高了右眉，如刀一般鋒利的眼神刮到了他的臉上：“滑瓢，你現在是年紀大了，所以眼睛也不想要了是嗎？”
“開個玩笑嘛……”
奴良滑瓢搖了搖頭, 收起了剛才那副輕挑的模樣：“不過，你這個樣子真的是讓我沒有想到……甚至比原來還要好看了不少。”
“我就當你是在誇我吧。”
她撩了撩頭發，唇邊的笑容再一次綻放：“我變得漂亮了, 而你……滑瓢，我看以後你還是彆出現在我麵前了。”
“……是誰當年讓我有時間就過去蹭飯的？”
“你都說了是當年了啊。”
清水紅葉環抱著雙臂，重心換了一邊向右偏了偏：“那個時候看著你的臉還能下飯，現在嘛……”
她歎了一口氣，失望地搖了搖頭，完全不掩飾自己的嫌棄。
“你的嘴還是和那個時候一樣毒。”奴良滑瓢扯了扯嘴角：“現在都當了女孩子了，就不能可愛一點嗎？”
“不是現在當了女孩子。”
清水紅葉這麼說了一句，不過並沒有深入的去解釋什麼，在說話之間已經站直了身體，還順便把因為剛才的動作從肩頭滑下去的外套拉上來理了理：“雖然我很想繼續和你多敘一下舊，但是看樣子這裡並不是說話的好地方。”
她抬眸向走廊的不遠處看了一眼，後者也清楚地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說得不錯，那麼……。”
“老爺爺，你迷路了嗎？”
奴良滑瓢收回了視線，剛剛打算說些什麼，再抬頭就看到了她溫柔如同大和撫子的笑臉，到口的話瞬間就哽咽了下去，艱難地換了另外的一句：“……是啊，不過已經找到了。”
“那我就不送你了。”
看著奴良滑瓢重新走進了賽場，清水紅葉也向走廊中央走了幾步，很快就聽到了從不遠處傳來的聲音：“小清水？”
“黃瀨君。”
清水紅葉偏了偏頭，疑惑地看向了他和另外一個不認識的青年：“你怎麼會在這裡？”
“當然是過來看比賽的呀！”
黃瀨涼太停在了她的麵前：“小清水也是嗎？”
“嗯。”
她點點頭，如實地回答了起來：“因為我們學校的網球隊正好在附近比賽，所以聽說這邊也有籃球賽，就趁著早上比完的時間過來看一看。”
“原來是這樣子啊……”
“黃瀨，她是？”笠鬆幸男咳嗽了一聲。
黃瀨涼太笑著抬起手，拍了拍她的發頂介紹了起來：“這是小清水。”
“黃瀨君，哪有你這麼介紹人的……”
清水紅葉抱怨了一句，理了理頭上被他揉得有些亂的發絲，向笠鬆幸男鞠了一躬：“你好，我是冰帝二年級的清水紅葉。”
“我是笠鬆幸男，曾經和黃瀨一樣，是海常籃球隊的成員之一。”他禮貌地點了點頭，實際上眼神確實往一邊瞟的。
察覺到這一點，黃瀨涼太的笑容也越發的燦爛：“笠鬆前輩畢業之前是我的隊長哦？不過他不太擅長和女孩子相處，所以基本上都不怎麼說話。”
說著，他轉頭看了過去，半開著玩笑到：“果然是因為到了大學，所以也開始轉變了嗎？”
“你給我閉嘴！”
被當麵揭短的笠鬆幸男一巴掌拍到了黃瀨涼太的背上，讓他委屈地癟了癟嘴：“前輩，我說的是實話嘛……”
“噗……”
清水紅葉看到這裡，輕輕地笑了一聲，發覺兩個人向這邊望過來，也不好意思地搖搖頭：“抱歉，因為感覺你們的關係似乎很好的樣子。”
“小清水這麼覺得的話，那也沒有關係啦。”
“黃瀨……”
黃瀨涼太向他遞了一個眼神，後者也頓時明了，不再說話：“但是，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在這裡多呆會比較好哦？”
“為什麼？”清水紅葉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因為和你一起來的人會擔心的啊。”黃瀨涼太向她眨了眨眼：“已經出來有一段時間了吧，小清水？”
“嗯，那我也先回去了。”
清水紅葉應了一聲，再向兩個人告彆，便轉身向剛才走出來的那扇門走了進去。
“黃瀨，你是故意的吧？”
等到看不到她的背影了，笠鬆幸男也再一次開口，同時往剛才聲音傳來的那邊往了過去。
“啊？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啦，前輩。”
黃瀨涼太側過了臉，又揚起了一個笑臉向對麵迎了上去：“小黑子！…還有小火神也回來了嗎？”
“昨天才回來。話說都讓你彆叫我小火神了啊！”
“我倒是覺得挺好的。”
黑子哲也的話，把兩個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看著已經鬨成了一團的三個人，走到了這邊來的笠鬆幸男歎了一口氣，不再想剛才的事情，而是向其他人打起了招呼：“好久不見，誠凜的各位。”
“好久不見。”
——
清水紅葉和冰帝各位一直在那裡坐著，直到比賽結束的哨音響起來。
秀德高校憑借著綠間真太郎那手高超的投籃技巧，還有隊伍裡其他實力不弱的人的配合，以五十多分的分差贏得了這一次的比賽。
場上比賽的兩個學校的隊伍已經開始收拾東西，而觀眾席上麵的人員也陸續的退場。
“還有一點時間，我剛才去洗手間的時候，看到另外一場比賽還在繼續。”
忍足侑士看了看手機上麵的時間：“要過去看看嗎？”
“不了，看一場就夠了。”
清水紅葉率先搖了搖頭，善解人意地一笑：“下午你們還有比賽，所以就先去吃午餐，然後再好好的休息一下吧！”
“要養足精神才好吧？”
“嗯。”
這樣子的舉動，讓宍戶亮一下子對她的印象又好了不少。
“那就回去吧。”
跡部景吾的話算是最後定音的那一錘，冰帝的各位在他的帶領之下站了起來。
清水紅葉同樣如此，隻是借著少年們高大的身體的阻擋，向往這邊看的奴良滑瓢眨了一下眼，就跟著他們一起離開了這邊。
奴良陸生是看到了這一幕的，也壓低了聲音詢問了起來：“爺爺，你和剛才那個女孩子認識嗎？”
“剛才在外邊碰了一麵吧。”
奴良滑瓢把話說得含糊，又很快把旁邊被一起叫過來給卷紗織的哥哥還有浮世繪高中的籃球隊加油的幾個人拉進了話題裡，讓奴良陸生沒有辦法再開口問這件事情。
他隻能向女孩子消失的那邊看了一眼。
而同樣這麼做的，還有坐在另外一邊觀眾席上剛剛打算離開的一個人。
“……她？”
“嗯？你說誰？”
那個人搖了搖頭：“不，可能是我看錯了吧。”
托了芥川慈郎的福，清水紅葉也不用自己一個人去吃午飯，而是和網球隊的各位正選少年們一起，在運動公園附近的家庭餐廳點好了餐食。
電視上麵正在報道前段時間有人晚上非法駕駛軍用的武裝直升飛機飛行在東京上空，並且毫無顧慮的掃射東京鐵塔的後續新聞，看得餐廳裡麵的食客們連連感慨如今這個世道也不怎麼太平。
新聞過後，就是有關於經過了整修以後重新開業的東都水族館的宣傳廣告。
三個女孩子推開門走進來正好看到了這一幕，鈴木園子就大大咧咧地開了口：“那群小鬼今天就是去那邊吧？”
“是啊……”
毛利蘭點頭，視線往旁邊剛好看到了坐在那邊的清水紅葉：“紅葉？”
“小蘭、園子，中午好。”清水紅葉也注意到了他們的那邊，笑起來向她們點了點頭。
“中午好。”
三個人走到了這邊來，禮貌的向冰帝的各位打了個招呼。
世良真純發覺清水紅葉正在看自己，也笑著向她伸出了手：“你好，我是世良真純。”
“清水紅葉。”
清水紅葉和她握了握手，在她的眼角停留了一秒。
這個女孩子和衝矢昴的真麵目，那個叫做赤井秀一的男人有一雙非常像的眼睛。
三個女孩子並沒有在這個地方多做停留，在簡單地說了兩句以後，就向旁邊空著的位置移動了過去。
畢竟在座的人裡麵，除了清水紅葉以外，她們都不怎麼熟悉，也沒有必要再留下來打擾他們，倒是非常的體貼。
午餐結束已經是一點多左右的事情，而下午的比賽是在兩點鐘開始，距離冰帝比賽還有一個小時，所以他們也正好可以去看看其他學校的比賽。
首先就是從國中開始就在關東地區的老對手——青學。
和去年不同，今年原來還在讀國三的正選桃城武和海堂薰也已經升入了高一，也就是說除了已經去美國的越前龍馬之外，他們也算是齊員了。
不過，人員全齊的學校可不是隻有他們而已。
不論是冰帝、不動峰、神奈川的立海大、關西的四天寶寺還是其他的學校，去年缺席了的成員也都基本已經升上了高中部，並且以強勢的姿態進入了正選的隊伍。
也就是說，今年很有可能和當初一樣，全部都是熟人之間的爭奪。
向日嶽人算是一行人裡麵第二個徹底在清水紅葉麵前淪陷的人，和芥川慈郎一起跟她說起了他們國中時期比賽的事情。
清水紅葉就安靜地聽著，不時地點了點頭，眼睛裡麵也都是驚訝和好奇。
這樣子的情況，一直持續到雙打一的大石秀一郎和菊丸英二的比賽結束。
雖然今年的青學氣勢強盛，但是對手也不是這麼簡單的，兩場雙打的比賽下來，也已經到了冰帝預留下來的熱身的時間。
少年們自然是跟著跡部景吾走的，清水紅葉回頭看了那邊往球場上走的不二周助一眼，也跟著他們一起離開了這裡。
“還有二十分鐘。”
雙打二出場的忍足侑士和向日嶽人已經去熱身了，跡部景吾向旁邊的清水紅葉看了一眼：“清水，你要到附近去走走嗎？”
“啊……”她點了點頭，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好的。”
“記得比賽開始之前回來。”
“好。”
——
清水紅葉不知道跡部景吾究竟發現了什麼，不過就算是真的發現了，她倒是也不會有任何慌張。
順著對方的話離開以後，清水紅葉就走向了遠處比較偏僻的方向。
她才剛剛在那棵樹下像是遮陽一般站定，從樹蔭的陰影之中就出現了奴良滑瓢的身影。
“不是說了，讓你還是少出現在我麵前的嗎？”
“你還好意思說？”
奴良滑瓢抬起了手，輕輕地捶了捶自己的肩膀：“難道不是你自己找過來的嗎，信長？”
“你再叫這個名字的話，我就把你這身橘子皮扒下來喲？”
清水紅葉笑眯眯地看了過去，順帶活動了活動自己的手腕，一直被她刻意隱藏掩去的妖力也在這時候泄露了出來。
看著她眼睛在眯起來之前一閃而過的紅光，奴良滑瓢愣了一下：“你……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就如同你所感覺到的這樣子。”
清水紅葉再一次收斂了氣息，側眸瞥了他一眼：“雖然這個身體是人類的，但是靈魂不是。”
“這麼說你其實是在那場大火之中死去，靈魂卻化作了妖怪，然後現在借助這個女孩子的身體複活？”
“……也不能全部這麼說。”
她靠在樹乾上麵揚起了頭，望向了遠處還飄著幾片浮雲的藍天：“事情有些複雜，時間有限還是先不說我的事情了。”
“說說你吧，滑瓢。”
清水紅葉的視線穿過了遠處的人群，似乎已經看到了正在尋找著他的少年：“那個少年，應該是你的血脈吧？”
“是老夫的孫子呀。”
奴良滑瓢的聲音裡麵帶了一些驕傲，大有一種向老朋友炫耀的意思：“是一個好孩子呢！”
“居然用好孩子來形容繼承人，你這些年來安穩日子過得太多了吧？”
清水紅葉收回了視線：“而且，那個孩子的血脈……你們父子兩代人都喜歡上了人類是嗎？”
“……”
說到這裡，奴良滑瓢的神色就非常的複雜：“珱姬和若菜都是很好的女人，隻是……”
“算了，我對人類的女人沒有什麼興趣。”
“你現在也是人類的女人吧，而且當年寵溺濃姬的究竟是誰啊？”
清水紅葉不予置否地聳了聳肩膀，眼神一轉：“總之，還是說一說你這副樣子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吧。要是答案不讓我滿意的話，我就對你可愛的孫子下手哦？”
“……給老夫住手，你這個混蛋！”
對她也算是了解的奴良滑瓢咳嗽了兩聲，知道她絕對是說到做到的，也把話題拉回了正軌：“我這個樣子，是因為在四百多年前被羽衣狐奪取了活肝，以至於壽命減短，所以才會在這些年裡慢慢的衰老。”
“羽衣狐？”清水紅葉依稀感覺在哪裡聽說過這個名字。
“當時應該是叫作澱夫人吧。”
奴良滑瓢摸了摸下巴上細碎的胡渣：“據說是那個豐臣秀吉的側室，給他生了兒子之類的。”
“淺井茶茶。”
清水紅葉這才把那名與寧寧不和的女性形象從記憶的墳墓之中拎了出來。
對方好像還是阿市的女兒來著。
當時她的確是沒有原來的記憶，但是現在回憶起來的話，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是怎麼一回事？”
“秀元那個家夥說，羽衣狐是完完全全的以轉生的形式出現的，所以除非她體內的靈魂覺醒過來，否則看上去就與常人無異。”
奴良滑瓢的神情逐漸嚴肅了起來：“雖然我當時已經將她斬殺，但是還是被她詛咒，無法再與妖怪誕下血脈。否則，也不會有後麵鯉伴的事情……”
“鯉伴？”
“我和珱姬的兒子，不過在陸生很小的時候，被羽衣狐殺害了。”
“這麼說起來的話，你也是夠慘的。”
清水紅葉掃了一眼旁邊立著的時鐘，本來斜靠著的身體站直了：“時間差不多了，我該走了。”
“滑瓢，今天晚上我會去找你。”
奴良滑瓢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嗯？”
“你這個樣子看上去實在是礙眼，所以我會想辦法讓你複原。”
“喂，信長……”
本來已經向前走了幾步的清水紅葉回過頭，一個眼刀就向他飛了過去。
奴良滑瓢也立馬改口：“紅葉，你是什麼意思？”
“字麵上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