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就想拖著。
今日晴朗,明亮的陽光照進大殿,那殿外,不知是侍衛巡視時身上盔甲片反了光,還是風吹動了廊簷下掛著琉璃的流蘇,殿內被反射出了一個小光點。
亮亮的,圓圓的,一下在左,一下在右,來回晃。
穆程看見那個光點,抬爪撫了撫額頭。
要遭。
果不其然,身邊的人忽地躥了過去。
“依愛卿所言……”這朝臣說了半天,皇帝沒怎麼聽進去,他不想搭理,但也得回話。
說話間,見他
() 的皇叔“颼”地一下從眼前跑了過去。
皇帝:“……”
朝臣們:“……”
“皇叔可是有事?”皇帝溫聲問。
皇叔沒事,
他正瞧著那個光點。
小皇帝清清嗓子:“皇叔真性情,
亦是難得,那就不必拘泥朝堂之規了。”
朝臣:“是是是,難得難得,不拘泥不拘泥。”
皇帝繼續方才的話:“愛卿所言……”
“颼”一下,皇叔又從左躥到了右。
小皇帝抽搐了一下嘴角:“卿所言……”
皇叔從右竄到了左。
“所言……”
皇叔再躥。
“言……”小皇帝眼珠一轉,“皇叔初次上朝,朕倍感欣慰,依朕看,不如今日與卿同賀,早朝到此結束,諸位回去吧。”
“可是陛下您還未回應立後之事……”
“他日再議,今日莫掃了皇叔的興。”皇帝笑道。
朝臣們隻好叩首。
雖然沒議成什麼事兒,但基本可以確定,皇叔是真的傻了。
行了,不足為懼,可以放心。
那光點還在晃,皇叔玩得不亦樂乎。
小皇帝心情不錯,吩咐了人看著,等他玩夠送回家,另把幾個人叫去偏殿單獨議事。
亭中,季庭書和太皇太後客套地你來我往,太皇太後如今親自撫養小皇子,此下也把小皇子一並帶了過來。
小皇子今年九歲,閒著無事,坐旁邊開始背《國策》,背了一會兒梗住了,後麵想不起來,季庭書出口幫他接了一句,小皇子聽不懂這句話,他便詳細講解了一番。
太皇太後目光溫和,為人和善,季庭書儘了禮數,等相談完,他恭送對方離去。
然後,便是在此處等待皇叔下朝。
他坐在池邊看魚,皇叔還沒來,先聽到了一聲輕笑,有人從假山後走出,搖著扇子:“這不是槐王妃嗎,這麼巧啊。”
季庭書一見他,猛地了握緊了手。
來人是大皇子,錦王。
這個是罪魁禍首,他其實最想解決的是這位。
錦王剛從朝上下來,繞著他轉,嗤笑道:“跟著那瘋癲王爺感覺如何啊,哈哈,我真是開了眼了,他在朝上上躥下跳的。”
季庭書側身退步,盯著麵前的池水,手上捏緊了又鬆。
他實在想把人推到水裡去,反正他自己沒打算活著。
不知這池水能不能淹死人。
可是……
他在王府刺殺王爺,最後死的是王爺和他,但頂著王妃的身份,若在這宮中殺害皇子,連累的卻是整個王府。
整個府中丫鬟下人,都不會幸免,說不定,就連那隻貓也活不成。
季庭書心中被陰暗籠罩,漸漸不記得曾經光風霽月的自己,可到底狠不下心來讓那麼多人為自己陪葬。
須臾後,他深吸一口氣,鬆開了手。
想讓錦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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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官之事還沒個說法呢,他也不一定就犯了這一件事。
偏那錦王不識好歹,專戳他痛處:“怎麼樣,知道得罪本王的下場了吧,生不如死的感覺如何啊?”
那時季庭書彈劾他,他是可以明著暗著把人弄死,可是,這種文人他最清楚,滿口什麼家國天下的,他們不怕死,最怕懷才不遇,壯誌難酬。
季庭書的確有才,給他任何身份他都有可能東山再起,唯有一個身份,入了內院,才再無緣朝堂,當然,還是要讓他離朝堂近些,要讓他日日看著自己的希冀近在眼前而不得。
所以,病得快死了的槐王最合適。
死有什麼可怕,看他活著受折磨,錦王才能舒心。
季庭書冷臉,再度後退。
“這麼看著我乾什麼,彆以為皇叔好了就有了倚仗,傻子一個。”錦王轉著扇子,“連皇帝都要讓我三分,他這皇位坐不坐得穩還不一定呢,更彆提一個瘋癲皇叔了,你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誰見到本王不是點頭哈腰,笑臉相迎,你擺這副臭臉給誰看呢?”
季庭書轉過臉。
錦王偏不讓他轉,以扇骨勾住他:“給本王笑。”
季庭書推開他的扇子,轉過了頭。
“真是硬骨頭。”錦王抬手就要去掐他。
亭台後忽有人咳嗽了一聲,叫他收回了手。
一行人走過來,皇帝在前方,槐王在側,懷裡抱著貓,走路極不老實,看見花草都要去摸一下。
皇帝議完事,看槐王還在殿內逮光點,又聽聞王妃在此等候,便親自將人送了過來。
見到季庭書,穆程跳下來,三兩下蹦到他身邊,輕輕拉了拉他衣擺。
動作輕柔,好似安撫。
季庭書沉鬱的心些微明朗,但此時不便去抱他,他要向皇帝行禮。
“皇嬸不必多禮。”皇帝抬手,眼中透出欣賞之態,“方才與燕愛卿議事,他提及陳縣之亂後續應對之策,建議大興教育,從內根治,讓百姓明智明理,此建議讓朕拍手叫絕,而燕愛卿說,此法是你告知他的,皇嬸才情,讓朕佩服。”
季庭書低垂眉眼,麵無表情地叩謝。
皇帝又看向錦王:“皇嬸為長輩,你我皆應儘孝道才是,不知方才談了什麼趣事,勞得皇兄上手?”
錦王冷哼一聲:“他不講禮數,我隻是教教他。”
皇帝眉間帶了怒色,但語氣還維持著和善:“此事不用勞煩皇兄費心,皇兄莫亂了輩分。”
“嗬,知道了,走啦。”錦王絲毫不怕他,也沒見任何愧色,輕飄飄地說完話,轉身就走。
而皇帝也確實不敢真的和他硬杠,隻有眼眸越來越冷,輕聲一歎:“皇嬸,抱歉。”
季庭書淡淡頷首,心中平靜,毫無波瀾。
他知道了,皇帝管不了那賣官之事,也管不了這囂張跋扈。
他低頭尋找小貓的蹤跡。
穆程踱著步,跳上一假山,看停在一朵花上的蝴蝶。
貓爪輕輕把這朵花折下,假山正在錦王身邊,他一甩,小花沾到錦王頭上,蝴蝶感受到震顫,揮舞著翅膀。
他叫了一聲。
正在撈魚的皇叔回頭,一眼望見振翅的蝴蝶。
“颼”地一下,皇叔撲向了錦王。
錦王“砰”地摔在地上,磕到石頭,咣當一聲,而皇叔沒有起身之勢,揉著他的頭發,手一抬,拽掉一撮發,錦王痛得大呼小叫。
好不容易,皇叔起身,追著蝴蝶而起,錦王憤恨站起,狼狽衝過來。
皇帝抬袖一擋:“皇叔瘋癲,皇兄跟他計較,隻怕會惹人非議。”
錦王微頓,靜默片刻,憤然甩袖轉身。
而蝴蝶又自他身邊飛起。
皇叔再次撲過來,這一次,帶足了力道,直接把錦王衝進了水池中。
巨大水花掀起,打濕岸邊人的衣,季庭書抬袖擦了擦,望著水中撲騰的人,看他狼狽驚慌,大口喝水,咕嚕嚕地呼救。
掩麵之下,他終於露出幾許笑意。
宮人們正在撈人,穆程跳上季庭書的肩,抬爪撫去他鬢邊幾滴水,季庭書詫異看他,片刻後,將他摟進懷中。
錦王被撈上來,哆哆嗦嗦吐著水,又不好去找瘋癲皇叔的麻煩,這啞巴虧隻能咽下去了,來時有多風光,走時就有多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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