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五中和一中一樣, 實行的都是大禮拜放假製。高中的學生一個月有一次大禮拜，能放兩天假。剩下的幾個小周就隻有一天的假期，不是家離得特彆近的學生最多大禮拜回去一次, 其餘的時間都留校。
裴向陽家在市裡，可是自從發生上次的事情, 裴向陽已經快一個學期沒回家了。
一是因為他不想回去, 二是因為高中的學業繁忙，裴向陽還要兼顧鋼琴練習和文化課。即便上輩子讀了六年高中, 但是很多知識點也都忘的差不多了。再加上沒有賀笙在身邊指導, 也隻能自己慢慢地摸索。
除了日常的學習和鋼琴練習, 裴向陽還有一個月一次的語言矯正。醫生是從帝都來的專家, 每個月隻能來一次陵南坐診。經過他的就診, 裴向陽的結巴已經好了很多。現在已經能完整說一個短句, 第一次見他和他說話的人, 不由彆人提醒根本發現不了他結巴的毛病。
平常大禮拜，大多數學生都會回家，隻有少數的學生留校。裴向陽從琴房練完琴回來的時候, 看見項邵傑在宿舍打遊戲還很意外。
“你怎麼沒回家？”
項邵傑用不知道從哪兒借來的手機和人殺得昏天地暗, “彆提了, 我爹又讚助了個女大學生，我媽在家鬨的要命。我姐發短信讓我快跑，我才不回家添堵。”
裴向陽聽項邵傑說起過他們家裡的情況，項邵傑的父親喜歡在外麵亂搞, 他媽也特彆能折騰，家庭關係極其不和睦。為此項邵傑還當過幾年不良少年，後來被回國的大姐抓回來訓了一頓才老師。比起父母，他大姐反而更像他爸媽。
“今天訓練的怎麼樣？”項邵傑分神問了他一句。
“還可以。在學習新的指法, 有點難。”裴向陽微微擰著眉，是真的有些懊惱。
項邵傑頭也不抬，“沒事兒，你這麼天才肯定沒問題。哥相信你。”
裴向陽洗了個澡出來，項邵傑還在打遊戲。手機頂端總是跳出短信消息，看的他下手愈發煩躁。
在第六條短信進來的時候，項邵傑憤懣地把手機一扔，遊戲也不打了。他煩躁地抓了把頭發，“我真是艸了，一天天除了吵架就是找我訴苦。老公喜歡在外麵亂搞，叫兒子回去就有用了嗎？我是真不明白，我爸在外麵亂搞，她就不能也在外麵玩嗎？”
丈夫在外麵包養情人，妻子就包養小白臉，在他們這種圈子裡這種情況其實並不少見。雙方各玩各的，誰也不妨礙。雖然這已經是默認的事情，可是每次提起來，裴向陽都還是覺得有點接受無能。在他的傳統愛情觀裡，人的一生愛一個人就足夠了。
項邵傑相當煩躁地翻了翻通訊錄，都忍不住要給他媽拉皮條了。
裴向陽說，“阿姨是因為很在乎叔叔吧。”
因為在乎，所以才那麼不“識相”，在這樣一個默認規則的圈子裡，變成彆人嘴巴裡的“妒婦”。哪怕像個潑婦一樣，被丈夫嫌棄，被兒子嫌棄，也想用手裡唯一的籌碼讓丈夫回歸家庭。
項邵傑聽到他這一句，突然停住了手裡的動作。
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麼，保持著那個姿勢坐在床上發了會呆。
過了一會兒，項邵傑輕微地吸了吸鼻子。
他從衣櫃裡翻出件外套，假裝若無其事地問，“你下午有事嗎？”
“沒有。”反正新曲子他一時半會兒也學不會，也不著急這一會兒。
“聽李達說今天春西路有集會，待會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
“我靠，這麼多人！”
來之前項邵傑隻是聽說這裡熱鬨，但沒想到會來這麼多人。這人山人海的，稍微不注意人就沒了。
想到裴向陽平常不大喜歡熱鬨，“人這麼多，要不回去吧。”
裴向陽說，“來都來了，而且東西挺好吃的。”
項邵傑又“臥槽”了一聲，他這才發現裴向陽手裡多了個香草味的冰淇淋，“你什麼時候買的？”
裴向陽的臉上帶著天真的懵懂，“剛剛有個女生，說是搞活動多買了一個，非塞給我。”為了下次回禮，他還加了對方的□□號。
項邵傑露出一個佩服的表情，這就是長得好看的力量嗎？
零幾年那會兒還很流行這種形式的集會，五湖四海的人帶著琳琅滿目的商品擺在空地上任人挑選。有穿的用的，特色小飾品，也有很多各地的美食。
隻有那個年代能在城裡看見這些，後來時代飛速發展，一應俱全的商場拔地而起。這些東西隻能逐漸下沉到農村市場，再到後來完全被時代所淘汰，再難見到蹤跡。
裴向陽雖然不喜歡這種人多的場麵，但他對這種五花八門的集市非常感興趣，在裡麵逛一圈不知道能發現多少好玩的東西。想到以後很難再見到，興趣就更濃厚了一些。
“我日，擠你媽啊擠，他媽的沒長眼啊！”周末的時候項邵傑沒戴眼鏡，再加上口氣囂張，顯得相當跋扈，一般人還真不敢招惹。林川就總笑他，平常在學校戴副眼鏡裝個老實樣。
也就這種時候，裴向陽才相信，項邵傑從前真的是道上混過的。
項邵傑也相當惱怒，這群傻逼總往他們身上擠，準確而言，是往裴向陽身上擠。還他媽都是男的，一個個色中惡魔似的，男的女的都分不清。
項邵傑低頭看見正被他半護在胳膊下的裴向陽，他比裴向陽高一些，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對方的鼻尖和纖長卷翹的睫毛。
他匆忙收回視線：我日，好看是真好看。比小姑娘還漂亮。
前麵似乎是有什麼大型的表演，人群格外的密集。
裴向陽甚至一度被擠到了踮腳尖的地步，項邵傑在一個攤子上看到一款遊戲機，就扭頭問了個價錢的功夫，回頭就發現裴向陽已經不見了。
·
“笙哥，你要吃什麼？我們去買。我日你媽的死胖子，臭豆腐都要被你吃完了，趕緊給我留一口！”
原本打算周末宅在家寫上一天的代碼，中途被霍超幾個從房間裡抓了出來，非說要給他放鬆放鬆頭腦，出來看看熱鬨。
賀笙從來對熱鬨不感興趣，準確而言，他對一切充滿生氣的東西都不感興趣。
不過這次要處理的東西有點難，已經卡了好幾天了，再怎麼寫也寫不出什麼。再加上來之前，他□□裡唯一的特彆關心提示他裴向陽發了動態。賀笙點進去看見是春西路的路牌。聽到霍超說要來的地方，懷抱著某種隱秘的心思，賀笙點了頭。
“笙哥，吃不吃，最後一塊，還是我從胖子嘴巴裡扣出來的。”
賀笙嫌棄的皺了皺眉。
“笙哥不吃給我！”
“給你給你！你都吃成豬了還給你！”
賀笙沒顧身邊男生的吵吵鬨鬨，不動聲色地靠在樹底下。他微微抿著唇，目光掃過烏泱泱的人群。
王胖子沒搶贏，湊過來，“笙哥看什麼呢？”
賀笙搖了搖頭。心底有些自嘲。
距離裴向陽那條動態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他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可能看了一眼就走了。自己傻嗬嗬的跑過來。
雖然裴向陽時不時會給他發消息，可實際上他們之間已經一個多月沒見過麵了，上一次見麵還是他逃了一節課提前去五中門口。放學的時候看見裴向陽和朋友一起從學校門口走出來，去餐館裡吃飯。
當時的賀笙隻遙遙地看了他一眼，就走了。
表麵上看他們好像和好了，可又好像沒和好。五中和一中隻有十公裡，可他們之間的距離又顯得那樣的遙遠。
裴向陽有了新的朋友，新的圈子，他漂亮又溫和，誰都會喜歡他。這樣下去，他的身邊還需要他的存在嗎？又或者說，其實從來都沒有需要過。
見不到裴向陽的日子裡，賀笙偶爾會去翻五中的論壇，五中論壇裡有一個專門為裴向陽開設的帖子。美名其曰“媽媽樓”裡麵全是裴向陽媽粉曬的照片。出早操的、打球的、做作業的、靠在走廊背書的、在音樂室彈鋼琴的、趴在課桌睡覺剛醒來一臉惺忪的模樣......
這裡麵的每一幕都是賀笙所熟悉的，可是又讓人覺得陌生而遙遠。原來不知不覺在自己看不見的角落，已經有這麼多的人發現了閃閃發光的小結巴。即便沒有自己，他也被這麼多人喜歡著。
想到這裡，賀笙和王胖子要了個打火機。火星在指間迸濺，賀笙給自己點了根煙。
原本因為吃的打鬨不停的霍超和王鵬意識到賀笙心情不大好，“笙哥，怎麼了？”
賀笙搖了搖頭，低頭看見路過的一個小孩手裡拿了個缽仔糕。
賀笙心裡一動，將煙掐滅，蹲下身問小孩，“能不能告訴我，這是哪裡買的？”
賀笙抿著嘴唇不笑的時候，時常讓人覺得陰鬱冷酷。可是他的臉又太具有欺騙性，好聲好氣主動和人說話的時候，一般人很難拒絕，小屁孩也不例外。
小朋友指了指一個人流攢動的方向，“那裡！”
霍超見他往那邊走，稀奇道，“笙哥，你喜歡這玩意兒啊。那邊好像有表演，現在人很多，待會過去吧。”
賀笙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走進人群。
小時候，裴向陽特彆喜歡吃小學門口的缽仔糕。那時候裴家還沒發跡，裴向陽沒有零花錢，但是陳望水偶爾會給他買。裴向陽拿著缽仔糕，就能傻樂大半天。明明舍不得，還會把缽仔糕遞到他麵前，要給他一半。後來裴向陽有錢了，門口的缽仔糕也再也沒出現過了。
集市中心在做開放式的耍猴表演，人群一陣喝彩。賀笙在攤位前要了全部的七種口味的缽仔糕。
“打包還是直接吃？”
“打包。”
“拿好。”
賀笙拎著手裡的缽仔糕，像是想到了什麼，自顧自笑了一下。
猴戲耍到了高潮，隱隱約約的，賀笙聽見嘈雜的人群裡傳來一聲，“裴向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