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裴家搬出來,學校的鋼琴是公用的,裴向陽就想自己買一架。
在老師的介紹下,他找到當地最好的琴行。裴向陽一眼就看中了一款,可是老板說是要留給自家女兒的,說什麼都不賣。
裴向陽咯咯的笑,“賀笙,我總覺得自己最近的運氣好像特彆好。”
“就是有點可惜,你能在我身邊就更好了。”
在十七歲這年,裴向陽並不知道。有個少年,為了他的鋼琴,千裡迢迢跑去琴行給人打工。軟磨硬泡才讓老板開口,為他小心翼翼地製造著這一份“幸運”。
屋內的燈再度熄滅,賀笙渾身上下都被大雨打濕。狂風帶著雨水從他額前流淌過,他的皮膚冰冷一片。可是他絲毫感覺不到似的。
他深深看了裴向陽的方向一眼,打算離去。
一道驚雷閃過,雪白的電光照亮了不遠處的兩個穿著黑衣的男人。
其中一個男人撐著傘向他逼近,用不冷不熱的調子問,“你替盛濤做事?”
頭頂的路燈明明滅滅,照的賀笙年輕剛毅的麵容格外的冷酷。
他緩慢收了傘,知道自己逃不過,無比鎮定道,“換個地方。”
·
學生時代總是過的飛快。日子在繁忙的學業中撚轉。
很快就到了一年年底,十二月是藝術生聯考。
學校的文化課被暫時擱置,裴向陽將更多的時間用在練琴上。在老師的介紹,他進了一所專門為藝考準備的衝刺班。這個班是帝都音樂學院的退休老教授親自帶的,一個班隻收五個學生,裴向陽就是其中一個。
頻繁的考核和練習,讓他變得無暇分心。
等裴向陽回過神來,他已經很久沒有和賀笙聯係了。
從衝刺班回來的第一天,裴向陽就迫不及待給賀笙打電話。
可是從前二十四小時永遠待機的手機,突然就打不通了。
最開始的時候,裴向陽也沒有多想。因為一個多月前,他剛去衝刺班那會兒,他接到了賀笙用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
賀笙說學校要給他一個華大的保送名額,他需要接受一段時間的訓練,可能接下來一段時間都不能和他聯係。
裴向陽並不清楚保送的流程,所以並沒有懷疑。
直到聯考前三天,他無意間聽同桌說起隔壁班有人收到了保送錄取通知書。裴向陽才知道,保送早就結束了。
賀笙為什麼要騙他?
接下來,裴向陽才真正意識到。
他已經徹底聯係不上賀笙了。
就在這時候,賀笙接到了一個意外的電話。
是他很多年沒有聯係過的初中班主任打來的。初中的時候,帶他們的是一個剛剛大學畢業的新老師,對所有學生都很好。
裴向陽這才得知,原來賀笙在高三上學年就從學校直接輟學了,保送從頭到尾都是謊言。
張老師也是剛知道這件事情,馬上就去找賀笙,可是房子賣了,電話也打不通。所有人都聯係不上賀笙,她才找上裴向陽。
“高考是一輩子的大事情。你勸勸他,不要讓他走錯路。”
“我知道了張老師,聯係上賀笙,我會轉告他的。”裴向陽渾渾噩噩地掛斷了電話。
現在雖然是冬天,可是屋內開著暖和的暖氣。
裴向陽坐在房間裡,卻覺得渾身上下一片冰冷。
他撥打了賀笙的電話,仍舊是關機狀態。
裴向陽又憑借著記憶去翻一個月前的通話記錄。
具體日子他記得不清楚,就一個一個電話打過去,打錯了,說聲抱歉,然後接著打。
可是沒有一個號碼是賀笙的。
裴向陽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能亂了陣腳。
賀笙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理由。現在最重要的,是要先找到人。
裴向陽問項邵傑要了霍超的聯係方式。
等待了幾秒,電話接通了。
少年懶洋洋的聲音響起,“喂?哪位?”
裴向陽輕聲說,“我是裴向陽。”
霍超顯然沒想到裴向陽會給他打電話,原本拽兒啦當的語調都變了,“是嫂子啊。”
因為這個稱謂,裴向陽臉紅了紅,雖然知道霍超他們是開玩笑,可實際上,的確已經成真了。
“你好,我想問一下賀笙,我一直打不通他的電話。”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
裴向陽要咬唇,語氣有些委屈,“是他不讓你告訴我的嗎?”
霍超連忙否認,“當然不是!
“嫂子不瞞你說,笙哥退學那事兒我們哥幾個也是過了好幾天才知道。至於他到底去哪兒了,其實我也不清楚。”
沒有從霍超口中得到什麼有用的線索,裴向陽感覺有些失落。
沒過一會兒,霍超又打了個電話來。
他吞吞吐吐猶豫了一會兒,說,“嫂子,有件事我不知道應不應該告訴你。雖然笙哥肯定不想讓你知道,可是我們現在誰都聯係不上他。好歹是玩了兩年的兄弟,我們都很擔心他。”
“笙哥失蹤前,和一個叫做盛濤的混混走得很近。那段時間,笙哥在幫盛濤做事,具體什麼事情我不清楚,但盛濤那種道上混的人,什麼違法犯罪的事都乾,估計不是什麼好事。”
裴向陽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拿著手機的手都開始發僵。
霍超說,“嫂子,你彆怪他。笙哥也是為了他媽才這麼做的。”
裴向陽有些詫異地出聲,“賀笙的......媽媽?”
裴向陽想過無數個賀笙變壞的理由,就是沒想到,還和賀笙的媽媽有關。
他的非常清楚,上輩子賀笙被江家收養,他的生母從頭到尾都沒出現過。
霍超說起這件事情就來氣。聽到賀笙要和他的生母見麵的時候,霍超幾個玩的好的兄弟都很替他高興。
雖然賀笙麵上表現的冷冰冰的,可是霍超他們都很清楚,他一定是很期待這次見麵,否則也不會和盛濤合作。
霍超偷聽到了他們的見麵地點,瞞著賀笙提前去了約好的咖啡廳,那家咖啡廳的卡座之間都有擋板。他們坐在賀笙背後,誰也發現不了。
原本以為是離散多年的感人的母子重逢,或者是一個不負責任的母親的懺悔。
可是現實終究比想象殘酷,霍超這輩子都沒聽過這麼豬狗不如的話。
“她說了什麼?”
霍超停頓了一會兒,還是複述了那個女人說的話。
“你和你爸長得真像,看到這張臉我就惡心。”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和那個男人結婚生了你。”
“要是再來一次,我肯定親手掐死你。”
裴向陽的心臟瞬間被人攥緊,疼的無法呼吸。
他的身體顫抖,眼淚不止。
差點連手機都沒拿穩。
裴向陽深呼吸一口氣,“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在知道賀笙對他的欺騙時,裴向陽是怨過他,怪過他的。
可是直到這一刻,他才深刻地意識到,沒有任何人有立場去指責賀笙。
賀笙在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父親,又被信賴的親生母親拋棄;被人收養,結果被養父家暴,養母還是個想殺了他的神經病;好不容易跟了陳婷,沒過幾天好日子,陳婷又離了婚;離婚後,又拋下了他和彆的男人出了國;即便是在學校,也會被人指指點點,將童年的傷疤揭開,給賀笙扣上殺人犯的罪名。
身體的創傷可以治愈,可是遭受過一切傷痛的心裡卻不能。
小的時候,裴向陽無法想象,賀笙是懷抱著怎樣的心情,一次又一次走進那扇充斥著暴力與陰暗的門。長大一些,他無法想象,賀笙為什麼不肯珍惜眼前的幸福,而選擇回到破舊的老房子。
而現在,裴向陽仍舊無法想象,賀笙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去和他母親見麵的。又是抱著什麼心情,聽著他滿懷希望苦苦等待了十多年的女人,說著想要掐死他的話的。
他到底是有多失望,才能在那個時候,那麼平靜地對他說,“我把房子賣了”。
明明那個時候,他就應該察覺到的。
那間房子對賀笙而言,到底意味著什麼。
這些年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賀笙到底是怎麼過的?
他以為自己改變了賀笙,可實際上,什麼都沒有改變。
賀笙仍舊在泥潭中痛苦掙紮,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人愛他。
內疚與痛苦幾乎要將裴向陽淹沒,他將臉埋進膝蓋哭了很久。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給大家不好的體驗了,把秦狗刪了,劇情線提前了一些,想快點把虐的部分過渡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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