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深夜, 被封閉的空間才有了動靜。
除了偵探社中少數覺得事不關己打起瞌睡的，走廊上等待的人見狀紛紛望了過去。
“帳”被撤下，隨即緊閉的門被打開, 白發術師緩步走了出來，懷裡抱著一個人，正是太宰治，他身上蓋著五條悟的高專外套，隻露出了小半張臉，也不知是累了還是怎的, 閉著眼睛像是在睡覺, 長長的眼睫落下小片陰影。
敦在鏡花的攙扶下站起來，張嘴想喊, 卻在觸及到太宰治的狀態後又咽了回去。
尾崎紅葉邁著優雅的步伐走上去, 對著太宰治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示意是怎麼回事。
五條悟沒有解釋，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隻低聲說：“我要帶他回去。”
尾崎紅葉眯了眯眼，同樣放輕了聲音問：“閣下是什麼意思？”
“字麵意思。”
當著港口Mafia乾部的麵說要把他們的首領帶走？尾崎紅葉覺得不論出於什麼緣由, 對方都太過異想天開了。
“若妾身不答應呢？”
五條悟居高臨下地望著麵前麵容豔麗的和服女子, 蒼藍色的眼中波紋不興，浸著透骨的寒涼, “中原中也不在的話，解決你們整棟樓的人，”他緩緩道, “我可能用不了一分鐘。”
話音剛落，原本還算緩和的氣氛瞬間一凝，變得肅殺凜然。
且不說後麵待命的黑蜥蜴, 就連鏡花都被激得散發出了殺氣。
一旁圍觀的穀崎潤一郎暗自乍舌，悄聲問同伴：“這人誰啊？這麼狂！”
“不知道呀……”宮澤賢治小聲回答，“他抱著的難道就是黑手黨的首領嗎？看著很年輕啊。”
“是不是啊，芥川。”穀崎戳了戳少年的背。
芥川：“……”
國木田無語道：“你們先不要講話。”看看氛圍啊！
尾崎紅葉嘴角的弧度沒有變化，眼中卻閃著淩厲的寒芒，握緊了手中的紙傘傘柄，輕聲說：“不到一分鐘？閣下要試試嗎？”
“免了。”五條悟卻說，然後不等尾崎紅葉回應，他冷漠的視線掃過了敦和芥川，“他們沒和你說太宰做了什麼嗎？”
黑手黨首領在自家樓頂跳樓自殺……這種事情實在過於荒謬可怕，絕對會引起軒然大波，甚至動搖港口Mafia的根基。如今太宰治既然沒有死成，敦自然不會當著多人的麵提及，準確而言，如果沒有太宰治的同意，他不會和任何人說，而芥川身為外人就更不會插手黑手黨的家務事了。
可尾崎紅葉已經隱隱猜到了，聽到五條悟這樣問更加確認了自己的猜測。
如果首領真的自殺……那麼毫無疑問，他是被這個人救下的，首領為何會自殺暫且不論——估計也得不到答案，但是能肯定的是，他自殺的念頭絕對不是被救下一次就會消失的。
即便是中原中也趕回來也無用，自殺的方式又不止跳樓一種。
那麼留在這裡可能還真不如被這個……首領的情人帶回去管用，至少實力夠強，不用擔心來自外界的危險。
尾崎紅葉的目光輕輕掠過五條悟的側頸，那裡有一個鮮明的牙印，是誰留下的不言而喻。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問：“要如何聯係上你？”
五條悟頓了下，打量了她一眼，才說：“中原中也那有我的手機號。”
大概是覺得周圍環境太吵了，太宰治突然動了下，卻隻是把臉往裡側一轉，更深地埋進了五條悟的胸膛，從尾崎紅葉的角度看過去，隻能看到他四分之一張臉了。
“……你走吧。”她說。
“大姐？！”有黑手黨成員忍不住出聲。
“清空通道，禁止無關人員出現。”尾崎紅葉下了指令，“這是——首領的命令，他要休假一段時間。”
休假……黑手黨內部的確也是有假期的，畢竟賣命賺來的錢財總要有時間花有去處享受，但似乎，首領從未休過假？傳言勞模首領都是四季無休日夜工作不睡覺的！不過現在是太累睡著了嗎？
“首領的命令”是不可違背的，雖然依然有人感到疑惑，但因為有紅葉大姐的背書，待命的黑手黨成員很快領命而去。
“你們也跟著走吧。”尾崎紅葉轉過頭，冷淡地對偵探社的眾人說。
“敦？！”鏡花在這時發出了驚呼。
尾崎紅葉看過去，是敦倒在了地上，但並不意外，以他的出血量和傷勢早該暈過去了。
五條悟沒有理會身後的混亂，正要抬步走時，尾崎紅葉叫住了他，認真而又嚴肅地說道：“五條君，妾身不阻攔的前提是，你能做到。”
能做到什麼，雙方心知肚明。
五條悟沒有給予答複，帶著太宰治大步離開了港口Mafia。
……
從橫濱到東京用了一小時，從市區到高專又用了快兩小時，淩晨兩點十分，五條悟回到了校園。
比起夜生活熱鬨的繁華都市，位於郊區深山的高專學校隻剩下萬籟俱寂，但少了槍彈的硝煙與俗世裡的紙醉金迷後，連空氣都清新許多。
由於術師的人口稀缺，整個校園包括教師與職工在內的人數都不超過二十個，晚上會留在學校裡的就更少了，五條悟輕車熟路地繞開了所有安置在隱蔽處的“眼線”，走進了宿舍。
沒有選擇外麵，是覺得學校裡更容易藏人，也比外麵更安全，畢竟他還要上學，在外麵的話就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守在太宰治邊上，況且這裡遠離市區，交通不便，太宰治想出去也沒那麼簡單。
雖然早就想過要把太宰治帶離黑手黨，但真的實現時，五條悟卻絲毫沒有喜悅之情。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在太宰治每天若無其事的麵具下，居然時刻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還是以那樣慘烈的、無可挽回的方式。
五條悟不知道如果自己沒有趕上會怎麼樣，隻知道當他看到太宰治如折翼的鳥從樓頂墜落時，心臟都好像在刹那間停止了跳動。
太宰治懷揣著解脫與向往要離開人世投向死亡，快樂得就如同回歸故鄉，他的靈魂卻在那一刻跟隨著墜入了不可見底的深淵。
意識到自己被太宰治毫不留念地拋下的時候，極度的痛苦將他整個人吞沒，五條悟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撕心裂肺、肝腸寸斷，和痛不欲生。
他不明白太宰治為什麼要這麼對他，如果可以的話，他恨不得把心挖出來給他看，可太宰治卻依然選擇了最決絕的那條路。
憤怒摧毀理智，絕望滋生恨意，有那麼一瞬間，五條悟是真的想要殺了那個讓太宰治為之去死的人，太宰治說他來得太晚，可為什麼那個到得早的人沒有攔住他，為什麼會眼睜睜地看著太宰治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