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在塔頂耽誤了太多時間,等收拾了紙筆,乘馬車再回到宮裡時,天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洗漱更衣過後,蕭偌神情有些呆愣,腦海裡依舊是下午發生的場景,任由鈴冬將麵脂塗在自己手上。
因為常年作畫,蕭偌手上很容易沾染各種墨汁顏料,其中有部分顏料極難清洗,用力洗過後難免會傷到皮膚。
麵脂是鈴冬自己做的,裡麵加了芍藥和鵝脂,聞起來帶著股淡淡的清香。
塗好麵脂,鈴冬取了把牙梳,幫蕭偌梳開糾結在一起的發尾。
一邊梳一邊感歎道:“說來皇上對公子可真好,回來起了風,他居然將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了公子身上,您沒瞧見,那些宮女太監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蕭偌兀自發著呆。
“公子您是怎麼想的,奴婢覺著,這宮裡似乎也不錯,最要緊的是皇上肯待您好,就算回不去好像也沒什麼關係。”
蕭偌回過神來,眉頭頓時皺緊了:“……這話是誰告訴你的?”
鈴冬嚇了一跳,連忙縮了縮脖子,語氣喃喃道:“也沒誰,就是聽明棋,還有外麵宮裡人說的。”
蕭偌無奈,估計應當是有人故意說給鈴冬聽的,於是隻能輕歎一聲。
“這宮裡人多口雜,彆什麼閒話都往耳朵裡聽,也彆將我的事情在外亂說,知道嗎?”
“嗯,奴婢明白了。”鈴冬雖然腦子不算靈光,但勝在還算聽話,連忙乖順點頭。
被教訓了一頓,小丫頭有些蔫蔫的,等過了許久才又忍不住開口問。
“那個公子,奴婢保證不到處亂說,所以您到底是怎麼想的啊?”
蕭偌:“……”這話題是過不去了是嗎。
拿畫冊敲了下鈴冬的額頭,蕭偌沒好氣道:“沒怎麼想,他是皇帝,好不好的與我有什麼相乾,我隻想快些回家。”
“哦。”鈴冬有些失望地點點頭,被對麵人瞪了一眼,隻得露出討好的笑容。
“公子沒用晚飯,夜宵想要吃什麼,雞絲麵,肉沫粥,還是蒸酥果餡兒,奴婢馬上給您拿過來。”
宮裡除了定時的三餐,還另外有一頓加餐,一般都是米粥或者糕點之類,鈴冬年紀小,最是容易餓的時候,便總想攛掇著公子與自己一起加餐。
“取碗粥過來吧,”蕭偌沒什麼胃口,打算先整理好之前的畫稿,“隻薏米粥就行,不用再加其他。”
“是。”知道公子已經不氣了,鈴冬蹦跳著跑出門去。
蕭偌無奈搖頭,將手中的冊子扔到一旁,努力將腦海裡的畫麵清空。
正如剛才與鈴冬說的那樣。
不能想太多。
他隻想快些回家,其餘什麼都不重要。
因為有了在登仙塔上得來的靈感,蕭偌之後幾日的進程都十分順利,很快便設計好了初步的草圖。
謹慎起見,蕭偌又找邱公公要來許多往年賀壽圖的畫稿,仔細比對著以免出現差錯。
似乎很滿意蕭偌的進度,這兩三日間,太後那邊的賞賜就沒有停歇過,流水一般湧入玉階殿內,直將原本就不大的庫房堆得滿滿當當。
不過蕭偌猜測,太後也或許並非單單隻是滿意他畫賀壽圖的進度。
某日康仁宮內,太後又留了蕭偌在身旁說話,這回寧太妃也在,穿了身豆綠色宮繡袍,攏著個白銅鏨花的手爐。
容貌雖然清瘦,精神卻很是不錯。
第一次見蕭偌便將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回頭與太後感歎:“好俊秀的人,怪不得咱們皇上天天惦記著,昨日我聽太監說,皇上領了他去登仙塔散心,回來天氣冷,還特意給他披了自己的衣裳。”
蕭偌無言以對,就一件大氅,已經來來回回不知多少人在他麵前提起過了。
“就一件衣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太後神情淡定,將新剪好的花枝斜插進瓶中。
“話可不能這樣說,”寧太妃笑著道,“記得皇上還是太子那會兒,身邊東西從不叫人亂碰,那回穿了件新衣裳,有不懂事的太監扶他一把,他立時就冷了臉色,轉頭就將那新衣裳換下來了。”
“是,”太後也笑,讓宮女給寧太妃遞了熱茶,“就這性子,到現在也沒變過。”
也正因為如此,皇上身邊的宮女太監從來不多,平日也隻有董敘在一旁伺候筆墨,輕易都不讓外人靠近。